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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5:24 作者: 素光同
    他問:「那為什麼要把英語書扔到座位底下?」

    此話一出,全班雅雀無聲。

    孟之行血液逆流,覺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連大氣都不敢喘,面上仍然要維持鎮定----無論遇到什麼狀況,首要的一點就是保持冷靜,這是孟之行的父親教給他的,多年來他一直牢記心間。

    於是他沒有回答何老師的話,他推了一把前排的男生。

    那男生咽下一口唾沫,繼續答道:「因為、因為我們剛剛……那個時候,早讀課同學都在背書,然後我們也……」

    他說的前言不搭後語,何老師卻微微偏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是現在。

    孟之行站在原位,把書包往後踢了一點。

    要說全班人緣最好的同學,孟之行必然是其中之一,他雖然很少和人搭訕,但是為人十分仗義。

    或許是由於善因結善果,後排的男生雖然緊張,也決定幫他銷毀證據。

    片刻過後,那位男同學用腳勾過書冊,飛快地彎腰撿了起來,隨手遞給了後面的女生。

    那女生看清書名,整個人為之一驚,她不敢把書留在自己的手裡,也不知道往哪裡傳才是萬無一失的。

    她心想,全班最不可能被老師批評的學生是誰?

    夏林希。

    總分常年第一的夏林希。

    於是一來二去,這本書被送到了夏林希手上。

    孟之行那幫人還在胡扯,四個人配合默契,每個人都在說話,但都沒講到點子上,似乎在盡力拖延時間。

    何老師沒有制止他們,就這麼安靜地傾聽著,很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孟之行剛鬆一口氣,何老師卻突然道:「夏林希,你站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話音剛落,顧曉曼拿了書,就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夏林希毫無心理負擔地站了起來。

    「以後你來當學習委員,」何老師開口道,「孟之行不僅是學習委員,也是數學課代表,平時工作量太大,你幫同學分擔一點。」

    全班剎那安靜,沒人想到會是這種結局。

    孟之行愣了一瞬,反而長出一口氣。

    「以後不要把英語書扔在地上,」他的班主任對他說,「也不要在早讀課上和同學討論與課程無關的話題。」

    孟之行點頭如搗蒜。

    但隨即,他又覺得班主任別有深意。

    這種並未明說的深意,一直延續到了傍晚的家長會上。

    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下午六點,天色漸漸變晚,太陽也要落山了。很多學生提著書包站在走廊上,打算等到家長會結束,和自己的父母一同回家。

    夏林希正是其中之一。

    家長的座位是按學生的座位來的,學生坐在哪裡,他的家長就坐在哪裡。

    夏林希雙手抱著書包,找到了她爸爸的位置,隨即看向了後排----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蔣正寒的座位上,空無人坐。

    也許是遲到了,她心想。

    ☆、第十一章

    走廊上鋪著一層大理石瓷磚,染盡了落日餘輝的顏色。

    夏林希背靠欄杆站著,低頭打量自己的影子,此時正是夕陽西下,天邊餘光斜照,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班主任從她面前經過,神情依然不苟言笑,他握著一沓文件材料,徑直走入了教室的前門。

    「各位家長下午好,」何老師站在教室里說道,「感謝大家出席我們的家長會。今天是二零一二年八月二十七號,距離明年的高考,只剩下283天……」

    他一步一步走上講台:「我們所有老師都明白,接下來的這一段時間,極其關鍵。我們班的所有學生,最好都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學習上,不要浪費任何時間,拼盡全力沖高考。」

    他強調了一句:「尤其是我們班的優等生。」

    言罷,還看了一眼孟之行的位置。

    孟之行恰好站在窗外,捕捉到了班主任的眼神,他心中一顫,只覺得老師可能知道一些事,但並沒有直接說出來。

    想通這一點以後,他趕緊下樓跑了。

    張懷武拎著書包,目送孟之行的遠去,也發出了一聲感嘆:「哎,高考,高考,每句話都離不開高考。」

    和夏林希一樣,張懷武也在等待家長會的結束,然後和他老爸一起回家。

    與夏林希不同,張懷武這次月考總分很低,幾乎是他上高中以來,考得最糟糕的一次。

    他趴在欄杆扶手上,心中越想越焦慮,他不是故意沒考好,他是真的發揮失常了。

    「你爸好像在和我爸聊天,」夏林希忽然問,「他們兩個認識嗎?」

    張懷武偏過頭,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夏林希。

    他看向教室,只見何老師正在放映幻燈片,幻燈片上顯示了全班同學的成績,以及每個人的年級排名,甚至包括了學校估測的分數線……不出意外的,夏林希、陳亦川、孟之行,這些優等生的名字後面,都被加了一個小紅花,以示表揚。

    而他自己的名字,則被黑體加粗,權當一種警醒。

    張懷武抬起手,抓了抓頭髮,有些侷促地說:「我爸怎麼會認識你爸啊,我沒聽他講過……」

    夏林希頓了頓,旁敲側擊地問:「那你認識蔣正寒的父母嗎?」

    張懷武道:「我見過他的爸爸,高二下學期的家長會上,他爸還和我說了一會話。」

    他拿起一個可樂瓶,用瓶子敲擊欄杆:「正哥他老爸,一看就是個好人,非常溫和,還很喜歡笑……反正總之吧,就是那種別人家的老爸,你見過他就知道了。」

    夏林希道:「可惜,我從前沒有注意過。」

    是真的沒有注意過。

    高一升高二之前,全校有一場分班考試,根據分班考試的名次,劃分年級重點班。夏林希的同班同學都是那場考試中的勝利者,他們就像一群遠征的同盟軍,擔負了延續勝利,創造輝煌的使命。

    而在這個軍團里,有些人註定出眾,有些人註定平庸,如果不想碌碌無為,就只能出類拔萃。

    如果光論成績,蔣正寒大概屬於碌碌無為的那一批。

    夏林希從前沒怎麼關注過他,更不知道家長會上有誰出席。高二的家長會只有兩次,一次上學期,一次下學期,每次她都不在場。

    而今天的家長會上,蔣正寒的父母很有可能不會出現。

    夏林希覺得有一點遺憾。

    她隨即又開始反省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遺憾,她和蔣正寒是普通同學,兩個人也只是普通的關係----她給自己想了一個理由,也許只是源於好奇。

    沒錯,是好奇。

    像是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張懷武繼續說道:「但是正哥他老爸,有一點和別人不一樣……」

    夏林希問:「哪裡不一樣了?」

    張懷武撓了撓頭,像是在掂量措辭,但他想了半晌,最終也只是說:「不好描述,你看見他就明白了。」

    夏林希並未放棄,接著反問他:「你把話講一半,憋在心裡不難受嗎?」

    張懷武「嘖」了一聲,剛準備回答她的問題,雙眼又忽然一亮,他一手捧著可樂瓶,另一隻手指向了樓梯口:「你瞧你瞧,他爸來了。」

    這時差不多是六點半,天光變得黯淡,暮色四合,光影也愈發柔和。

    夏林希背起書包,朝著樓梯口望過去,率先映入眼帘的人,還是蔣正寒。

    不過蔣正寒的身旁,有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

    在這樣的八月熱天裡,他穿了一身長褲長袖,墨藍色的衣料子,染了幾塊斑斑點點的機油。

    張懷武道:「正哥他老爸,年輕的時候一定也很帥,你看他都四五十歲的人了,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長得多正。」

    夏林希問:「什麼叫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

    「哎,我形容不好,」張懷武抬腳,走向了樓梯口,「反正就是挺好看的。」

    張懷武奔向了蔣正寒,夏林希還在原地晃蕩。

    她心想,蔣正寒他爸,不就是穿了一身工作的衣服麼,這也能算和別人不一樣?

    她對張懷武剛才的話不置可否。

    但是當蔣正寒的父親站在教室後方,狀似平常地推開那一扇木門,夏林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位中年男子的右手袖管是空的。

    他只有左手。

    而右手的袖管,在被風吹過以後,像是田野上的旗幟,迎著風向飄蕩著。

    夏林希陷入了長久的失神。

    蔣父進門前,蔣正寒還同他說了兩句話,他父親很慈和地笑了笑,果真如張懷武所說,是一個相當溫和的人。

    台上的何老師仍在滔滔不絕,他口若懸河,再三強調著:「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始終和家長統一戰線,一切為了孩子,一切為了高考!」

    就是在這個時候,蔣正寒的父親落座。

    桌上有一堆材料要簽名,蔣父從口袋裡拿出鋼筆,單手打開筆帽,低頭用左手寫字。他神態平靜,一份一份地簽完,表現得極有耐心。

    時間飛快地流走,夕陽在晚霞中退卻餘光。

    夏林希傻站了一會兒,才發現周圍的同學越來越少了,沒過多久,她收到了爸爸的簡訊,其上寫著:你們班主任說,待會任課教師要來講話,我估計沒有一小時結束不了,你先回家吧。

    夏林希回道:好的,我先回家。

    發送完畢後,她又補充了一條:爸爸辛苦了,謝謝。

    她老爸秒回:不辛苦,應該的。

    夏林希揣好手機,一個人下了樓。

    街上的夜燈已經亮了,飛蛾和蚊蟲也多了起來,此時恰逢下班的高峰期,門外停放了很多轎車,自行車只能從人行道走。

    然而沒走多久,夏林希就發現,她的輪胎漏氣了。

    她半蹲在自行車旁,捏了捏外胎,指腹觸到的地方凹了下去,像一塊剛硬的橡皮泥。她才想起自己很久沒有檢查過車況,這一次也算長了記性。

    所以怎麼辦呢,她向四處望去,沒找到一個可以修車的地方。

    過了大概半分鐘,或者是一分鐘,人來人往又漸行漸遠,直到蔣正寒按下車閘,停在了她的旁邊。

    「好巧啊,你來的正好,」夏林希問,「附近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修一輛自行車?」

    蔣正寒伸手指向前方:「東邊的三岔口往右轉,有一個修車鋪,離這裡大概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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