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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4:03:00 作者: 素律
要說雲氏脾氣暴躁是不假,可她即便如此盛怒之下,仍然還是尊稱朱氏為二嫂,可見骨子裡的家教修養是極好的。
朱氏被她罵得紅頭脹臉,咬著嘴唇不敢出聲。
此時此刻,她說什麼都多餘,說什麼都沒用。
杜老夫人也是氣得不輕,指向朱氏的手都在顫抖:「老話常說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到今天算是親眼見著了,你一個小門小戶的出身,能嫁到我們家做正經的夫人,竟還覺得委屈了不成,景兒他雖是庶子,我可從來沒將他當庶子看待,老大和老三也是一樣,該幫襯的從來沒推脫過,自己有的從來沒少過他,怎麼到你這裡,就成了被壓一頭了,你可真是……氣死我了!」
老夫人說到氣頭上,捂著心口直喘,把兒孫們嚇得,連忙跪下來請她息怒。
劉嬤嬤又是拍背又是餵水,總算讓她把這口氣喘勻了,大家都跟著鬆了口氣。
杜關景一個大老爺們哭得稀里嘩啦,跪在那裡直將額頭往地上磕,說自己沒用,兒子沒教好,屋裡人也沒管好,讓母親一大把年紀還要為他們操心,罪該萬死。
他的幾個孩子也都跟著磕頭,請求祖母寬恕。
老夫人緩了一會兒,拿帕子擦淚:「自從你們三個成了家,妯娌之間和和睦睦,從沒紅過臉,我不知道有多欣慰,逢人就講,逢人就夸,說我自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兒子爭氣,媳婦孝順,孫子孫女個個乖巧懂事,所有人都羨慕我,說我是全京城最享福的老太太,現在……現在……你們卻給我來這麼一出,叫我以後還怎麼有臉見人?」
她這邊哭得老淚縱橫,其他人也跟著唏噓落淚,大夫人也忍不住數落朱氏:「二弟妹你怎麼這麼糊塗,咱們都是一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有誰壓誰一頭的說法,三弟雖然是他們兄弟當中最有出息的,可他的榮耀是拿命換來的,他和飛哥兒在前線浴血殺敵,咱們在家安安生生過大年,你自己想想,換作你家男人和兒子,你能捨得嗎,就算你捨得,他們能行嗎?」
一番話更加激起了老夫人的思子之情,掩面哭得不能自已。
杜晚雪跟著兄弟姐妹們跪在地上,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
從小到大,母親就打過她一次,是她不滿杜若寧去書院讀書,害她被同窗嘲笑,回去向母親發牢騷,母親很生氣地打了她一巴掌。
那是母親也狠狠地教訓了她,她雖然沒有再鬧,卻對母親的話似懂非懂,直到這一刻,她才突然明白了母親那一巴掌的意義。
那時她也覺得自己被杜若寧壓了一頭,還好母親一巴掌打醒了她,不然她可能就和二嬸一樣鑽牛角尖了。
杜關海已經泣不成聲,哽咽道:「大嫂不要說了,此等不仁不義的毒婦,攪得全家不得安生,我這就一紙休書休了她,省得她再生是非,帶壞了其他的孩子。」
「父親!」他的三個孩子全都撲過來叫他。
母親再不好,終歸是他們的親娘,生之恩養之情,不能像其他人一樣坐視不理。
杜晚煙更是抱住父親的腿苦苦哀求:「父親,母親她犯了錯,你罰她就是了,千萬不要趕她走,她如今都是要抱孫子的年紀,你把她趕走,就是斷了她的生路啊!」
這麼大年紀了,突然被丈夫休棄,娘家沒臉回,在外面不能生存,除了死沒有別的選擇。
朱氏自己心裡也明白,因此不再多說一個字,只是跪在地上哀哀地哭。
她素來是柔弱的,怯懦的,杜關海跟她生活了半輩子,到底心裡顧念著夫妻情分,加上幾個孩子都可憐巴巴地掉眼淚,一時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老夫人發了話:「看在孩子們可憐的份上,休書就免了,送到莊子上住幾年,好好修修身養養性吧!」
這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一家人不敢有任何異議,紛紛跪謝母親祖母恩典。
老夫人便讓杜晚煙先帶著朱氏下去,命人當晚就收拾東西,等第二天城門一開就送她出城,免得讓人看到說閒話。
至於杜若賢,大家一致同意讓他先在東廠待著,不要再為他奔走找門路,什麼時候東廠說讓去領人,再把他領回來好好教訓。
吵吵嚷嚷半晚上,老夫人已經十分乏累,便讓眾人都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大夫人牽著杜晚雪的手往回走,一直走到自家院子裡,才沉著聲問她:「先前母親和你說過的話,你如今可想明白了?」
「明白了。」杜晚雪鄭重點頭,「阿娘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那樣了。」
其實她對杜若寧的看法早就已經發生了改變。
這改變大概是從杜若寧因為秘釀鴨和陸嫣然起衝突時,拍案而起的那一聲「你敢」。
或者是從杜若寧為了給女學爭取參加君子賽的資格,向玉先生問出的那一句「若是兩個人呢?」
再或者是她躍馬挽弓於大雪之中射中靶心的那一箭,還有她在城樓上一身紅衣敲響出征戰鼓的那一刻。
總之,不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深刻意識到,人與人真的是不同的。
有些人天生富貴,有些人出身貧寒,有些人建功立業,有些人碌碌無為,有些人是天生的明珠,不管蒙塵多少年,一旦拂去塵埃,便會散發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