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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59:29 作者: 酒小七
陸笙感覺南教練這麼說大概只是在安慰她,不過她依舊很激動,心房熱熱的,高興得想唱歌。
每一個小孩都渴望表揚,她也不例外。
***
第二天有徐知遙的男單U18組的決賽。徐知遙的對手是一個叫常勝利的男生,也是師從李教練,意識和技術都不錯,力量稍欠,風格和徐知遙差不多,只是不如徐知遙猥瑣。
結果徐知遙就靠著時而清新時而猥瑣的技術流,把常勝利打成了常失敗。
男女混雙的決賽排在網球項目比賽的最後一天。決賽對陣名單確定之後,徐知遙與陸笙已經分別是男單女單的冠軍,他們倆的組合無疑是最強組合,取得勝利幾乎毫無意外。不過巧的是,決賽的另一組依舊有常勝利,他的搭檔是另一個精英網校的學員。
至此,U18組的所有巔峰對決,已經完全是樹青體校和精英網校之間的對決了。樹青體校靠著僅有的兩個學生,包攬了全部三枚金牌,把精英網校打得抬不起頭,這讓精英網校顏面盡失。
混雙比賽結束後,南教練帶著自家學生,意外地在體育館外和李教練遭遇了。
李教練已經認出了南風。
自己辛辛苦苦帶出來的學生,本想在市運會打出點名目的,豈料被橫空殺出的程咬金給截了胡,這讓李教練如何能甘心。這會兒看到南風,他忍不住有點陰陽怪氣的:「這不是南風麼?都快認不出你了,以前打大滿貫的時候多風光,現在怎麼會跑到一個快倒閉的體校當教練?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呢。」
他說話專揭人傷疤,樹青體校眾人聽了都很不忿,陸笙和徐知遙都運足真氣用目光攻擊他,丁小小已經擼起袖子要罵他了,不料南風突然抬手制止了她。
南風看著李教練,禮貌性地微笑一下,問道,「你就是傳說中的能把上材教成下材的李教練吧?」
「你……!」李教練有些氣憤,他克制了一下怒氣,冷哼道,「南教練的意思是,你能把下材教成上材?」
「不敢不敢,只要把上材教成上材,就不算誤人子弟了。」
李教練看看陸笙又看看徐知遙,突然笑得譏誚,「南教練以為,你這兩個學生算上材還是下材?」
陸笙緊張地看了一眼南風。
南風的笑容里有種謎の鎮定:「在我這裡,每一個孩子都是上材。」
李教練終於發現,在吹牛逼這方面,自己遠不如南風有天分,他丟下一句「懶得搭理你」,就帶著人走了。
樹青眾人也沒有急著回去。本次市運會網球部可謂大獲全勝,幾人決定下館子撮一頓,慶祝一下。
關於去吃什麼這個問題,徐知遙習慣性地問,「陸笙,你想吃什麼?」
陸笙抿嘴想了一下,「我想吃芒果糯米滋。」
丁小小笑了,「你的想法很具體嘛!不過哪裡有賣芒果糯米滋的?」
陸笙沒有回答,偷偷地看一眼南風。南風正低眉垂目地看著她,眉目中笑意點點,「我遲早要被你吃窮。」
等到眾人到了目的地,丁小小終於明白那句「遲早要被你吃窮」是什麼意思了。她捧著臉在飯店門口怪叫,「哇呀呀呀,五星級飯店!我要敞開肚皮吃吃吃!!!」
丁主任面癱臉站在她身邊,覺得有些彆扭。他閨女畢竟是被一個整個省隊的男人爭風吃醋過,能不能不要這麼大驚小怪啊,身為女神的矜持呢……
陸笙有點抱歉,扯了扯南風的衣角,小聲說,「我是說想吃芒果糯米滋,沒說非來這裡吃呀……」
「來都來了,走吧。」
陸笙一邊走,一邊幫南風心疼錢。
剛一坐下,南風就來了個電話。他讓他們先點菜,自己走到旁邊接電話。
與他們隔得不遠,他站在一個插著粉色薔薇花的花瓶旁邊,輕聲講著電話,「餵?……嗯,知道了……不要傷害她,不要為難她……她隨時可以選擇回來。」頓了頓,他抬頭,視線越過薔薇花,看到對面談笑的人們。丁小小不知道在跟陸笙說什麼,把小丫頭逗得樂不可支,笑得像隨風搖擺的薔薇花,露出一口整齊璀璨的小白牙。
南風收回視線,微一牽嘴角,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在臉上一閃而過。他語氣冷淡地對電話那頭的人說:「當然,我認為她不會回來。」
☆、第 27 章 不告而別
? 市運會每一個項目的第一名,可以獲得一千塊錢的獎金,以及贊助商提供的品牌運動鞋一雙。陸笙單打和混雙都得了第一名,一共拿到了一千五百塊錢的獎金。
她把這些錢全部給了南風。
南風有點意外,「為什麼給我?」
「你為我花了那麼多錢,我掙了錢就該交給你。」陸笙認為自己這個理由無懈可擊。
南風被她逗得一樂,白皙的手指捏著那一疊人民幣,低垂的眉眼染了點點的夜燈的柔光。高挑的鼻樑線條清晰,燈光繞不開,留下一片陰影,遮住了半面臉龐。光亮處那道細細的疤痕越發清楚,刀鋒一樣划過清瘦的臉龐,凌厲而妖冶。
陸笙看得有些痴迷,心臟像是一隻高興的小兔子,蹦蹦噠噠的。
然後,她聽到他打趣說:「這感覺有點像是,懂事的女兒把賺到的第一筆錢交給爸爸。嗯?」
陸笙愣了愣,歡快的心房歸於平靜。她低下頭,鬱悶地心想,你才比我大八歲,怎麼就像爸爸和女兒了?哪裡像!
南風輕輕撩一下眼皮,看到陸笙烏黑的發頂。小丫頭不好意思了?他牽了牽嘴角,把錢收好,然後問道,「陸笙,你多久沒回家了?」
「兩個月。」
「嗯,該回家看看了,讓你媽媽知道,你得了冠軍。」
「嗯。」
***
陸笙搬到樹青體校不久,她媽媽就發現,樹青體校有一群傻瓜願意資助女兒,似乎她不需要再給女兒花撫養費了……從此果然斷了給陸笙的錢,連書本費都沒有了。
那段時間陸笙過得很艱難。
如果可以,她不希望和任何人開口要錢。可是徐知遙不知怎的突然變得心細如髮了,從她各種省錢的小細節中推理出陸笙的窘境,並且立刻把此事上報了南教練。
自此之後,陸笙的一切開銷都有南教練兜著,直到現在。
現在陸笙回家的意義僅僅是給她媽媽當個出氣筒。有一次她媽媽還伸手朝她要錢了,陸笙搖頭說自己沒錢。
媽媽當時那個冷笑啊,問:「你們打網球的不都能賺獎金嗎?你賺了嗎?」
「我沒有。」
「我就知道!你打了這麼多年網球,一分錢獎金都沒賺!你就是個廢物!」
在媽媽眼中,她永遠是個廢物。陸笙本以為自己可以波瀾不驚對待媽媽的鄙視了,可那次她還是受了點刺激。那天回到體校之後,陸笙問南風,自己什麼時候可以打比賽,南風有些奇怪,問她怎麼突然想打比賽了。
陸笙神情有些晦暗,「我,想賺獎金。」
南風是何等通透的心思,一眼就瞧出不對勁了,再一聯想,立刻猜出事情的大概緣由。
他對陸笙說,「陸笙,你記住,如果你只是想賺錢,做任何行業都可以賺錢,很多行業比打網球輕鬆得多。任何時候,錢只能是一個尺度,它沒資格成為你的目標。」
「我……」
「還有,這條道路不好走,過去、現在、將來,你會遇到很多干擾,不同類型的干擾,許多人勸你放棄、逼你放棄,或者你自己也會迷失,甚至會想放棄。我希望這個時候,你不要忘記初心。想一想,你為什麼打網球。」
……
所以無論從感情動機還是功利動機上看,陸笙都已經沒有回家的必要了。這麼多年她一直回去,大概也只是因為那裡有她的媽媽,有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親情,是全世界最讓人無奈的聯繫。你終此一生也無法擺脫它,無論你從中獲得的是愛,還是傷害。
家裡的門是鎖的,陸笙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心想,媽媽大概又去打麻將了。推門走進去,屋裡靜悄悄的,她突然感覺有些不對勁,在小小的房子裡轉了一圈,頓時明白哪裡不對。
----家裡少了很多東西。
電視、電冰箱、洗衣機,這些電器都沒了。還有媽媽的梳妝盒,首飾盒,也不見了,衣櫃裡的衣服也少了很多。
難道來了小偷?
不對,如果是小偷,一定會把屋子裡翻騰得亂七八糟,可是現在這個屋子尚算整潔,有一些家具挪動的痕跡,大概也只是為了方便搬動物件。
是搬家嗎?
不,如果是搬家,應該會搬走更多東西,也不會留下那麼多衣物。而且……陸笙十分確定,媽媽除了這裡,並沒有別的家。搬家意味著付一份房租,這一點媽媽不會接受。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笙在柜子上摸了一把,摸到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媽媽有多久沒回來了?
突然的,她有一點不安。她走到窗前,推開窗子向外面望了一眼,恰好看到康熙從樓下路過。她立刻喊他,「康熙?」
康熙仰頭見是她,立刻笑了,「小繩子?你回來啦?」
陸笙點點頭,問道,「你看到我媽了嗎?」
「啊?這個……你等一下我上去和你說。」
康熙很快跑上樓,陸笙已經開了門在等他。他扶著門框,喘著粗氣說道,「陸笙,我跟你說,你,你媽不要你了。」
陸笙心口一沉,問道,「什麼意思?」
「你媽跟一個男人跑了。臨走前把值錢的東西都賣了。不過你家電視洗衣機什麼的也挺破,其實不值幾個錢。」
陸笙卻是一陣發怔,愣了一會兒,問道,「那個男人是誰?他們跑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我沒親眼見,也是聽說的。」
陸笙卻有些狐疑地看著他,「 你在騙我。」
康熙立刻搖頭,「小繩子你摸著良心說,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不信你去問我媽,我媽見過那個男人。」
陸笙立刻跟著康熙去樓上找他媽媽。陸笙管他媽叫「嬸嬸」。
嬸嬸見是陸笙來,倒也不意外,把事情原委跟她講了。原來她媽媽戀愛了,認識一個來這邊跑買賣的男人,後來男人聽說她有個女兒,就嫌棄她,不要她了,媽媽要死要活的,最終決定從此和女兒斷了聯繫,跟著男人去南方做生意。
陸笙問道,「那個男人到底是哪裡的?他們到底去了哪裡?」
嬸嬸搖頭嘆了口氣,說道,「陸笙,你媽媽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
「不要去找她。」
陸笙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嬸嬸,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陸笙的眼睛有些放空,輕聲問道,「十七年前,我媽剛懷孕時,為什麼會決定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我一直特別好奇。」
「陸笙,我不知道。我們家搬過來時你已經出生了。」
陸笙沒再問別的,轉身回家了。她的心情很平靜,仿佛風平浪靜的海面,連她自己都覺得詫異。想一下,大概,她潛意識裡早已經有這個心理準備了。
她回到家時又翻了翻,找找有沒有值得帶的東西。其實這麼多年,該拿走的都拿走了,早就沒什麼了。
然後她把屋子打掃了一下。清理垃圾桶時,她從垃圾桶里發現了一些被撕碎的相紙。
她把相紙全部拿出來拼好,拼成了一張老照片。
明亮的街道和灰暗的小巷交匯處,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人正拿著一枝玫瑰花在等人。玫瑰花嬌艷欲滴,男人低著頭,五官看不清楚,只令人覺得他的笑容很溫柔。
陸笙捧著照片,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難過。
那個獲獎的攝影師給這張照片命名作「城市」。以前她小,不明白,現在,如果由她來命名,她覺得它應該叫作「愛情」,醉人又傷人的愛情。
或者是「等待」。他的等待定格在這一瞬間,那個女人的等待卻是十七年。
陸笙把破碎的照片收好,房間打掃乾淨,然後鎖好了門。
鎖上她和這個地方最後一點聯繫。
***
陸笙一臉平靜地回到樹青體校。一看到南風,她以為那些早已遠去的委屈和無助卻突然殺了個回馬槍,瘋狂地湧上心頭。她終於還是落淚了,啪嗒啪嗒,哭得像一枝帶雨的花朵。
南風擰起眉頭,「怎麼了?」
「南教練,媽媽不要我了……」
南風嘆了口氣,「早知道會有這一天。」他一邊說著,一邊抽了紙巾遞給她,「陸笙,別哭了。」
陸笙的淚水卻斷不了。她以為她和母親的親情已經淡得只剩下形式,卻不知自己心底對母愛的渴望並未消除。
那畢竟是一種本能。
不過現在已經變成絕望。
南風輕輕揉了揉陸笙的頭, 「陸笙,你還有我。」
一句話,陸笙哭得更歡了。
南風頓時變得有些無措,他一邊給她遞紙巾,一邊問道,「又怎麼了?」
「南教練,」陸笙紅著一雙眼睛,淚眼蒙蒙地看著他,「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呀,嗚嗚嗚……」
為什麼對她這麼好?這個問題南風真的有想過。
每個人心底都有那麼一塊淨土,那可能是一朵花,一首詩,或者一個人。陸笙是他心田裡最乾淨的那塊土地。
他對她好,就是對自己好。
南風牽了牽嘴角,聲線低沉而溫柔:「因為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