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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59:29 作者: 酒小七
徐知遙問道:「跟腱斷裂是什麼?」
陸笙也點頭,「對哦,這是什麼?丁老師,跟腱斷裂多久能好呀?」
丁主任和衛校長對視一眼,都不忍心回答這個問題。
衛校長用筷子點了點餐盤,「先吃飯!」
陸笙心裡咯噔一下,總感覺不太妙。她憂心忡忡地吃完飯,衛校長對她說,「你放學時去門衛那裡一趟,他有東西要給你。」
「哦。」
下午,從李教練那裡,陸笙得知了「跟腱斷裂」的嚴重性。
這麼說吧,這種傷,最好的結果就是不變瘸子。
陸笙對這場事故的期望,從「去中網看他打比賽」,一下子跌落成「不變瘸子」。
晚上訓練完,她出門時去找門衛爺爺,門衛爺爺遞給她一袋牛奶:「是校長給你的,喝這個補鈣,可以長大個兒。」
「謝謝爺爺,謝謝校長。」
自此,陸笙每天都能收到一袋校長免費提供的牛奶。她不知道怎麼報答校長,只好更加努力地訓練。
一個月後,陸笙看到了經紀公司宣布南風正式退役的消息。
一代天才就這樣匆忙地黯然離場,甚至不願親自和大家道一聲別。
當時陸笙正在食堂,還是那個位置,還是那四個人。徐知遙煞有介事地搖頭嘆氣,衛校長和丁主任都默默地吃飯,沒有說話。大家的反應總體來說很平靜。畢竟,這個結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啪!
陸笙突然猛地拍桌子,高分子陶瓷的筷子和桌面碰撞,發出一聲驚人的脆響。
許多人嚇了一跳,紛紛望過來,周圍一片安靜。
丁主任嘴邊掛著一根粉條,愣愣地看著陸笙,「你怎麼了?」因為嘴裡還含著東西,說話有點含糊。
陸笙正色道:「我要拿大滿貫冠軍!」
丁主任的心:這貨瘋了。
丁主任的嘴:「好,加油加油!」
別人的反應就沒這麼淡定了,鄰桌一個十幾歲的男生譏笑道:「嘿呦,小丫頭挺能吹,你知道大滿貫幾個字兒怎麼寫嗎?」
衛校長瞪了他一眼:「吃飯!」
正當陸笙躊躇滿志地打算為她至高無上的人生目標刻苦加練時,李教練突然罷工了。
原來他已經有了更好的去處,正是那家四處挖人的精英網球學校。
精英網校薪酬高福利好,好苗子多多,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李教練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只有衛校長才會天真地認為李教練會對樹青體校這種破落戶矢志不渝。
所以李教練乾乾脆脆地走了,樹青體校網球部頓時群龍無首。哦,也不算群龍,只有兩隻小蝦米。
衛校長只好為這兩隻小蝦米再物色新教練。
這個時候陸笙才剛剛學好發球。
沒有教練的日子裡,陸笙就把教練曾經教的東西拿出來一遍遍溫習,或者給自己加一些體能訓練。徐知遙在一邊看得嘖嘖稱奇,「我說你至於這麼拼嗎?又不給你錢。」
陸笙問徐知遙:「你為什麼學網球?」
「我不學網球就要去學鋼琴了,我可不想彈鋼琴。」
陸笙覺得她和徐知遙不可能有共同語言了。
***
再見南風,是他出事三個月後,這一天剛好是六一兒童節。
學校和體校都強制性給小朋友放假了,陸笙沒處去,自己一個人溜溜達達的,去了市體育館。
市體育館有一個露天網球場,網球場外圍是高大的鐵絲網做的透視牆,再往外,是一條安靜的小路。小路對面是居民區,斑駁的牆面上爬著大片大片的凌霄花,像一朵一朵的火焰在綻放,永不熄滅。
以前,陸笙經常站在這條小路上,看對面網球場上的拼殺。這地方安靜而隱蔽,她毫不需要掩飾自己的憧憬和渴望。
今天她再次來到這裡,卻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他站在凌霄花下,一隻腿微微屈起,足後跟輕輕抵著老舊的牆面,身旁一輛黑色的山地車隨意地靠在牆上。他側臉的線條俊美而優雅,薄唇間咬著一根香菸,香菸的一端明明暗暗的,裊裊地飄起細細的青煙,他的目光便隱在青煙之中。
有花瓣落在他的肩頭,他也不去管,只是自顧自咬著煙發呆。
陸笙輕輕叫了他一聲:「南風。」
初夏微熱的風將這兩個字送到了他的耳畔,他輕輕偏一下頭,看到了她。然後他拿下煙,說道,「是你。」
「你還記得我?」
「嗯。」
陸笙有些高興,可是一想到他經歷過什麼,她又高興不起來了。她走過去,仰著頭看他。
青煙散盡,這個時候她才看清楚他的正臉。
他的頭髮變得比以前長了,劉海凌亂地搭在額前,眉眼還是細長而漂亮的,鼻樑還是高挺而精神的,只是,右臉上多了一條疤痕。大概兩三公分,比膚色稍暗,斜著從後上方劃下來,停在顴骨下方。
那條疤痕像一根針一樣刺著陸笙的眼睛,她只覺眼睛澀澀的,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
南風見她一直盯著他的右臉看,便伸手摸了摸那條疤痕,然後他扯了一下嘴角,輕笑道:「難看?無所謂,我又不靠臉吃飯。」
陸笙紅著眼睛問道:「疼嗎?」
南風愣住了。他神色複雜,突然抬手吸了一大口煙,然後把胸腔內所有的情緒都化作青煙吐了出來。
他隨手往牆上按滅了煙,接著眉眼彎彎地望著她,「不怎麼疼。」
☆、第 6 章 兒童節的驚喜
? 南風低頭看著陸笙。小姑娘清清秀秀的一張臉,歪扎著一條馬尾辮,薄而細碎的劉海貼在額前,髮絲細而柔軟。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眼底清澈乾淨,像不染纖塵的清泉。
她穿著半舊的校服,胸前端端正正地繫著紅領巾,沒有背書包。
南風問道:「怎麼不去上課?」
「今天兒童節,學校放假。」
「嗯,怎麼沒人陪你過節?爸爸媽媽呢?」
陸笙便低頭不語了。她發現,她可以毫無壓力地告訴別人自己的家庭,可是對著南風不行。好像那窘迫的境況會使她成為一隻開在貧瘠沙土裡的花,乾瘦卑微得就要被風塵掩埋。
南風看著她像只無精打采的小鳥一般低著頭,他這才發現,她穿的校服不太合身,明顯小了一些,手腕和腳踝都露出一大截。
他抱著胳膊,輕輕呼了口氣,儘量使聲音顯得輕鬆而愉悅:「反正我也很無聊,那麼,不如今天我陪你過節?」
陸笙猛地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他,清澈的眼睛中全是驚喜。
南風推起一旁的自行車,「走吧,你想去哪裡?」
陸笙趕緊跟上去,走在自行車的另一旁,她現在還有點做夢的感覺,頭腦暈乎乎的,心情激動難抑,感覺連空氣都變得帶香味兒了。
她語氣輕飄飄的:「哪裡都行啊。」
「不能哪裡都行,今天是你的節日,你說了算。」
陸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哦,那要不,遊樂場?」還沒去過遊樂場呢!
「可以,不過今天兒童節,遊樂場的人一定很多,你確定?」
「啊?那不去了不去了!」陸笙連忙擺手,「嗯,海洋館呢?」
「海洋館的人應該能少一些。」
兩人邊走邊商量,太陽高高地掛起來,陽光灑在他們身上,安靜而溫柔。微風吹來,牆上的凌霄花在濃密的綠葉間輕輕擺動,像跳動的火精靈。
走出這條小路,南風隨便找了個地方把山地車停下,然後和陸笙打車去海洋館。
南風在海洋館門口給陸笙買了個藍色的鯨魚寶寶氣球,鯨魚寶寶的肚子鼓鼓的,憨態可掬。陸笙有點為難地拿著氣球:「好像有點幼稚誒?」
南風覺得有趣,忍著笑說,「不許扔掉。」
然後他去售票窗口排隊買票。售票窗口前排了不少人,長長的一條隊伍,只有南風最為突出,高大挺拔,玉樹臨風。陸笙站在不遠處,目光隨著他的身影移動。看了一會兒,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想了一下,頓時明了:這么半天了,都沒人認出南風。
如果是幾個月前南風剛拿澳網亞軍那會兒,他走在街上一定會被人圍堵的。
才不過三個月,卻已經物是人非,人們早已經忘了他。
突然又有點心酸了……
南風買完票回來時,發現小姑娘的情緒不大對勁,他問道:「怎麼了?」
陸笙低頭小聲說,「他們都把你忘了。」
她低著頭,並未看到他眼中的情緒,只聽到他說:「並沒有什麼規定是誰必須記住誰。況且,被遺忘,於我來說也算一種解脫。」
陸笙不太能理解這話,她仰頭疑惑地看著他。
南風目光平和,雲淡風輕的樣子,他說,「至少我還活著。你知不知道,我的教練、陪練、醫師、助理……全都不在了。」
陸笙突然對這個世界充滿感激了,她急切地點頭:「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了!」
「嗯。」南風點點頭,心裡卻是重重嘆了口氣。
人還活著,夢想已死。
***
兩人進了海洋館之後,先看了化石和標本。陸笙從來沒見過這些,看到什麼都驚嘆,漂亮的珊瑚海星,奇形怪狀的貝殼,顏色艷麗的魚,還有兩米多長的用真鯊魚做的標本……嘆為觀止,目不暇接。南風走在她旁邊,聽著她一陣陣低呼,小朋友的聲線柔和而清亮,聽在耳中,忍不住好奇心也被她帶動了,南風竟然認真看起了那些標本簡介,看完之後還給陸笙講解。
然後就是重頭戲了----海底世界。
海底世界用拱形的玻璃架起,玻璃裡面是真實的海水和海洋生物,人走在玻璃下面,完全被海洋世界包圍,左右兩旁是搖曳的海糙和穿梭的魚群,還有飛碟一樣的大鰩魚,線條漂亮的海豚,仰頭可以看到大海龜從頭頂緩慢地游過……
站在這樣的世界裡,陸笙只覺驚艷無比,心cháo澎湃。
海底世界是最受歡迎的,這裡人也最多,幾乎到了比肩接踵的程度。陸笙光顧著看海豚,一時忘記跟著南風。
突然,她看到,一叢大海帶中間,有一條巨大的彩色的尾巴甩了一下。她有些奇怪,順著彩色的尾巴,看到了一個人類的上身。
「啊,美人魚!」她忍不住驚叫。
周圍一陣混亂,許多人擠過來看「美人魚」,雖然都知道是人扮的,卻依舊擋不住這份熱情。
陸笙只覺不妙,她轉身想找南風,然而人群都擠了過來,她被擠得後背緊貼著欄杆,硌得發疼,身前被一個胖阿姨壓著,連呼吸都有點困難。
陸笙有些無助,伸手胡亂抓著。她現在不想看美人魚了,她只想離開這裡。
「南風……」她試圖呼救,然而人聲喧譁,蓋過了她的喊聲。
陸笙心頭一陣慌亂,她心想,我會不會被壓死啊……
突然,她的手被握住了。溫暖乾燥的手,力道有些大,緊緊地扣著她。接著,擠壓在她身前的人群一陣鬆動,那個胖阿姨不滿地嚷著:「誰TM推我?」
然後陸笙就被拽出去了。她大口喘著氣,看到拽自己的是南風。
南風一手拿著那個鯨魚寶寶的氣球,一手握著她的手,無奈地搖了一下頭,「為了看魚連命都不要了?」
陸笙有些不好意思。
南風把氣球還給了她。他牽著她擠在人群中。海洋館開著冷氣,空氣涼涼的,她的手陷在他溫暖的掌心中,在喧囂的人群里,心中突然有種特別安定的感覺。
走出海底世界,他們去吃了魷魚丸和海鮮面,然後去看海豹表演,看水母世界。出來之後,南風又給她買了香糙冰激凌和手工糖果。
總之,今天真是她最幸福的一天了。
陸笙的心情好得快要飛起來,小臉紅撲撲的,話也變得多了。
然而再美好的相處,終究還是要分別的。
南風問陸笙,「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現在時間還早,陸笙不想回家,她說道,「我想先去學校看看。」
「好。」
當計程車停在樹青體校門口時,南風有些意外:「你說的學校是指這裡?」
「嗯,我平常放學就來這裡訓練。」這話說得有點大言不慚,她連教練都木有了……
陸笙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南風的神色,見他似乎有點興趣,她連忙問:「你要不要參觀一下?」
南風發覺這個小姑娘還挺機靈。他側臉看了她一眼,眉目中有淡得幾乎察覺不到的笑意:「你還沒有邀請我。」
兩人下了計程車,進校。陸笙一邊走一邊給他介紹,把丁主任曾經跟她吹過的牛,原封不動地跟南風吹了一遍。
走到網球場時,陸笙「咦」了一下。
「怎麼?」
陸笙指指網球場上正在對打的兩個人,「那邊,一個是我們的衛校長,一個是招生處的丁老師。他們都是好人。」
今天小朋友放假,這對於網球部來說,就算全體歇業了,於是衛校長和丁主任樂顛顛地來打網球了。
兩人相比,丁主任尚且算「會打」,衛校長只能算「會打著玩」。雖如此,兩人倒也打得不亦樂乎。
衛校長已經發現了陸笙,當陸笙和南風走進時,衛校長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這位……這位是不是……」
丁主任聞言也轉過身,一眼認出了他,「南風?」
南風點了一下頭,「衛校長好,丁老師好。」
「真的是南風!」校長激動得直拍大腿,「南風來我們樹青體校了哈哈哈哈!小丁我說什麼來著?我就知道陸笙是個幹大事兒的人,你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