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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59:11 作者: 唯其
    他幾乎是立即朝后座望去,滿懷期待,希冀能看見那朝思暮想的人一眼。

    車窗半開著,他想念的人果然坐在裡面,他只能看清她半張臉,準確地說,只能看見她的眼睛。那雙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他,像嗜血的禿鷲盯著獵物。忽然有種預感,他必死無疑。

    車子並沒有停下來,徑直朝前開去,韓昭下意識地抬腳跟上,想多看桃芝一眼。下一秒,她就收回了視線,跟著冰冷的車窗緩緩升起,將彼此隔絕在了兩個世界。

    *

    暮景盛的案件宣判之後,韓昭向趙懷遠遞上了辭呈。趙懷遠有些意外:「你要走?你可知道你這次立了大功,組織上是要嘉獎你的。」

    韓昭只淡淡地回了句:「不需要。」他已經犧牲得太多,包括這輩子只會遇見一次的愛情,他想他可以無愧於當初在國旗下許過的誓言。

    前半輩子為了理想而活,後半輩子,他只想為自己。

    脫下警服,猶如卸下千斤重擔,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他終於,不用再站在和她對立的地方,從此以後,他沒有任何特殊身份,只是茫茫人海中一個純粹的普通人,可以毫無牽絆地去向她贖罪。

    通過以前警校的同學,他查到桃芝常用那輛捷豹的行程,由此推算出她現在的住所。暮景盛行刑日過後,他孤身一人,出現在了那幢別墅前。

    那是個最冷的冬夜。他站在門前,如同一尊雕像,沉默地等著桃芝回來。周圍一片死寂,只有他口裡呼出的白煙裊裊上升。

    不知等了多久,路的盡頭才有車燈的光影出現。那輛車慢慢朝他駛來,刺目的燈光令他有些睜不開眼,直到開到他面前不遠處才停下來。

    這時他才看清,那正是桃芝的車。心立刻懸起來,他身子稍微站直了些,緊張地朝後門望去。須臾,車門被緩緩推開,一雙高跟靴從車裡踏出來。

    韓昭下意識朝她的方向走了兩步,兩人面對面地站著。桃芝穿著黑色大衣,素顏,眼底有些憔悴,曾經披肩的長髮朝後挽成一個髮髻,一絲不苟地束在腦後,看起來十分嚴肅。此刻她的手中,抱著一個盒子,暮景盛行刑日剛過,那想必就是她父親的……骨灰。

    「也許,殺了我能讓你好過點。」韓昭平靜地望著她,已經做好了死的覺悟。他這次來,就沒打算再活著。

    桃芝摸了摸手中的骨灰盒,嘴角勾起一絲輕笑:「也許,你說得對。」

    第19章

    兩人對峙之時,駕駛室車門被推開,司機匆忙跑下來,將后座另一側的車門打開。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從車上下來,身材有些魁梧,韓昭下意識看過去,是暮景涼……

    他是暮景盛的胞弟,桃芝的叔叔。暮景盛創業初期,是他在旁協助。雖然他有治理集團的能力,但他無心於金錢和權勢,在集團運作上了軌道以後,他便慢慢淡出了管理層。直到暮景盛被捕,為了穩住兵荒馬亂的局面,他才重新出山。

    也幸虧有他在,桃芝不至於一個人孤身作戰。

    「敢找到這裡來,算你有種。」暮景涼從大衣口袋摸出一包煙,抖出一支叼在嘴上,點燃後深吸了一口,再慢慢吐出煙圈。他冷冷地睥睨著韓昭,半晌後,用眼神示意保鏢將他帶進屋裡。

    韓昭心裡明白,暮景涼這是要清算他了,畢竟他害死了他的哥哥……他不知道暮景涼會怎麼對他,但他曾經見識過,他的心狠手辣。

    *

    韓昭被帶到別墅的地下室。

    地下室面積很大,但四周胡亂地堆著雜物,中間一塊空地,從上而下垂著好幾條胳膊粗的鐵鏈,邊上散落著鐵棍,昏暗的燈光下,鐵鏈下方的地上,似乎布滿斑駁的暗紅色。

    血跡?韓昭恍然,原來這裡,是暮景涼的私刑室。暮家有黑道背景,他再清楚不過,在臥底身份暴露之前,他正好就掌管著這股見不得人的勢力。

    保鏢示意他脫掉上衣。韓昭沒有反抗,依言照做,跟著保鏢讓他雙手舉過頭頂,再用鐵鏈牢實地拴住他的手腕。

    跟著桃芝和暮景涼走了進來。

    桃芝將她父親的骨灰放在牆邊正對著韓昭的桌子上,似乎是想讓父親在天之靈目睹即將在這裡發生的一切。

    暮景涼則在桌子旁邊的一把木椅上坐下來。

    桌面上攤著各種刀具和瓶瓶罐罐,如同外科醫生的手術室。桃芝站在桌前,纖細的食指慢慢從那些冰涼的刀柄上滑過,然後在一把細長的手術刀上停下,拿起來,轉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韓昭,雙眼微紅。

    在離只有他一臂的距離停下來,她瞪著他,沉默良久,問出了這麼久以來,對他的第一個問題:「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比從前瘦,眼神也不再無憂無慮,而是被仇恨所淹沒。韓昭心痛到無法呼吸,為了對得起他的工作,他親手毀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再擁有過去那麼澄澈的眼神。

    艱難地開口,他低聲道:「陸。一。帆。」

    桃芝嘴角勾了起來:「瞧,這麼多年來,你第一次對我說了實話呢。」

    「……對不起」韓昭痛苦地閉了閉眼。過去的一切,她大概都已經推翻了吧,他曾經對她說過的每一個字,她都不再相信:「我願意做任何事,只要你能好受一些,甚至殺了我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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