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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49:09 作者: 王海妖
今天的門自然也是敞開著,周吉一進門,就看到龍小飛和自己父母坐在一塊一邊吃飯一邊熱絡地說笑,看到這個景象,周吉感覺身體裡的血都凝住了。
周母先看到兒子,她連忙站起來,笑道:「還沒吃飯吧,正好。」說著要進廚房去給兒子盛飯。
龍小飛回頭看到他,也站了起來。
「你到我家裡來幹什麼?」周吉厲聲問道。
周父不滿兒子的態度,想要訓斥但苦於無法表達,只哼哼了幾聲。
龍小飛心虛地解釋:「我就是來看看叔叔阿姨。」
周母端了碗飯出來,把筷子塞到周吉手上,拉著他來坐,龍小飛趕緊把凳子往旁邊挪了挪,給周吉騰出地方來。
「我不吃。」周吉陰沉著臉,把筷子塞回到母親手上。「既然你們二老這麼開心,我也就放心了。」他不想在父母面前和龍小飛爭執,「我走了。」說著轉身就要走。
周母拉著他,幾乎是央求著說:「吃口飯再走吧。」
「不吃。」周吉生硬地回答,還是往外走。
「讓他走。」周父一氣之下,居然順暢地說出了三個字。
周母把拉住兒子的手放開了,周吉頭也不回地走了。龍小飛不安地看了周家父母一眼,追了出去。
周吉走得很快,龍小飛一直追到小巷口,才追上他。他試圖拉住周吉,想了想,還是沒有伸手去拉,只緊走幾步,擋在了周吉前面,攔住了去路。
「我沒有惡意,我只是來陪陪你父母。」龍小飛說,「他們兩個老人在家裡也很寂寞。」
「寂寞?」周吉冷笑了兩聲,「在飛少眼裡,是不是全天下人的寂莫,都需要飛少來關懷。」
「當然不是,」龍小飛沒有理會周吉話里的嘲諷,「我只是想關心一下你父母,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歡他們。」他看了周吉一眼,又說道:「你就這樣跑了,你父母肯定要傷心的。」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周吉氣極,他與父母之間的關係,何時需要龍小飛這個外人來指手劃腳。他握緊拳頭,真想朝龍小飛一拳揮過去,但最終還是忍住了。龍小飛那個壯碩的肌肉,真要打起來,他不是對手。而且,不管怎麼憤怒,他心裡有根弦還在,不能和龍小飛鬧得太僵。因為意識到這根緊繃的弦的存在,他愈加生氣,對龍小飛,也是對他自己。
他恨自己的憋屈,快意恩仇這四個字,於他只是奢望,他不得不謹慎小心,步步為營。而龍小飛,卻可以任性妄為,在他的家裡肆無忌憚長驅直入。
「對不起。」龍小飛說,「是我多嘴了。你相信我,我是出於好意。」活這麼大,他可能還沒有對誰這麼低聲下氣過,但是面對周吉的怒氣,他怎麼也提不起底氣來與之抗衡。龍小飛想起一句英國諺語:「風可進雨可進,國王不可進。」這一次,他背著周吉進入周家,可能是真的越界了。
但周吉會這麼生氣,也是出乎龍小飛的意料之外的,為什麼周吉會發這麼大火,他不明白。
「你要去哪裡,我開車送你。」龍小飛想用實際行動彌補他的過失。
「不勞飛少大駕。」周吉冷淡地說,剛好一輛空的士駛過,他招手攔了下來,坐進去走了。他不想說出更多難聽的話,只有趕緊離開是明智的選擇。
龍小飛出現在他家裡,為什麼會引發他如此大的怒氣。周吉也在心裡問著自己。他覺得自己有一種被完全剝光了暴露在龍小飛面前的窘迫,他的生長環境,他的父母家庭,都在龍小飛眼底下攤開來,他最後的底線,蕩然無存。
即使如此又怎樣,他家裡窮又不是什麼秘密,他為什麼會這麼在意?他不是要博取龍小飛的同情嗎?他不是可以放下所有底線去贏得戰爭嗎?
原來他不可以。原來他比自己想像的還有可憐可悲。
在計程車里,周吉想明白了這一點,怒氣變成了疲憊,他攤坐在后座上,萬念俱灰。
第二天,宋亞文來學校找他,這讓他有些意外。
兩個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宋亞文說:「我只是單純想和你談談,沒有任何惡意。所以請你也不要刺我。」
周吉點頭,他沒有力氣去和宋亞文鬥嘴。
「昨天龍小飛跟我說,他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生氣,但是我明白。」
周吉看著她,面無表情。
「我外婆是農村人,為了一個城市戶口,她嫁給了一個城裡的殘疾人。因為我外公家的條件,沒有城市姑娘願意嫁他,只有從農村里找。」宋亞文眼望著前方,拉開了要講一個漫長家族史的架勢。
「我外婆得到了一個城市人的身份,住在棚戶區,那裡叫簡易路,也許當初就是簡單搭起來臨時過渡的意思,沒想到就這麼過了一輩子。那裡的條件有多麼艱苦,你現在難以想像,將近一百戶人家共用一個公共廁所。於是,我媽媽,為了不再過每天早上在公共廁所門口排長隊倒馬桶的生活,找了一個家裡有單獨衛生間的男人嫁了。她說她出嫁的時候別無所求,她就是衝著單獨的衛生間去的。結果那個男人,也就是我爸,他的工廠很快就倒閉了,拿了一點補償款回家,無所事事,很快就坐吃山空。所以,」宋亞文看向周吉,「我是在和你一樣貧困的環境下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