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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更何況,後面還有----
第二條責斥朝堂混亂,藏污納垢,其中奸佞之最者有三:老太傅衛秉乾、老太師顧承謙,還有當朝大學士顧覺非!
責斥衛秉乾,用的是「公器私用」「貪贓枉法」「縱容親族」;責斥顧承謙,用的則是「口蜜腹劍」「道貌岸然」「謀逆反叛」;輪到顧覺非的時候,那用詞便越見辛辣起來,說顧覺非「讒言善妒」「結黨營私」「殘害忠良」,作為作證的,自然是先前在第一條里已經提到過的含山關一役的真相。
且裡面提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薛況自稱一開始也並未懷疑,直到匈奴十年蟄伏,才意外從匈奴王庭之中發現了顧覺非曾與匈奴王庭之中幾個人來往的證據,由此得知了這令人痛惜的真相。
但儘管如此,他也未曾萌生出要歸順匈奴自匈奴謀逆之心,而是選擇回到了朝堂,實則是對天下的公理還有希冀。
可惜天不從人所願。
還朝之後所見的種種徹底讓這一位昔日的大將軍心寒,加之第三天中所述之因由,這才決意舉兵,討伐逆賊、清除奸佞!
而這最後的一條,也是最震撼的一條,光是「蕭廷之」三個字就已經炸得陸錦惜頭皮發麻,差點沒將這一頁檄文拿住!
根本不是什麼胡姬所出的異族庶子!
他竟然是先皇血脈!
而且是先皇后衛嬙所出的嫡皇子!
薛況在檄文中稱,當年七皇子體弱多病,先皇后體憐遂聽老宮女之言僅先為孩子起了個乳名,後先皇病危之際召集了兩大輔臣也就是衛太傅與顧太師,親自立下了遺詔,傳位於當時年僅五歲的七皇子,同時著令衛太傅與顧太師從旁輔佐。
誰料不久後竟發宮變!
世人皆道是當時的四皇子蕭齊欲奪皇位,謀逆殘忍殺害了先皇后與七皇子,可事實的真相卻被這兩大輔臣的謊言掩埋!
真正謀逆的,既不是四皇子蕭齊,也不是當時的德皇貴妃,而是以太師顧承謙和永寧長公主為首的蕭徹一黨!
彼時蕭徹雖為三皇子,可性才皆平庸,不引人注目。
可偏偏他有一個野心勃勃、頗有遠見的姐姐永寧公主,她深得皇帝喜愛,出入宮禁毫無阻礙,且以公主之身結交群臣,又因與薛氏一門當時的二公子薛冷成婚,得到了間接接觸兵權的機會。
宮變當日,四皇子蕭齊不過是個中計的傻子,聽信下面人傳謠,誤以為新皇登基必要先除掉自己,索性先下手為強。
由此為長公主一黨利用。
借鎮壓逆黨為名,暗遞消息與當時的禁衛統領也就是她的侄子、薛況的大哥薛冷,引禁衛入內廷,與兩大輔臣裡應外合,控制了局勢。
先皇后衛嬙為真正的亂黨逼殺,一代紅顏香消玉殞;原本的四皇子蕭齊則淪為了替罪羊,在變亂之後,作為一名棋子的價值便消失殆盡,死在囹圄之中,由此蕭徹終於登上了帝位。
永寧長公主也順勢成為了朝野上下最有權柄的人之一,幾可與兩大輔臣比肩,蕭徹對其更是言聽計從!
只是他們千算萬算,都算不到,那本該已經死去的七皇子,今日竟然死而復生!
他當年根本就沒有死。
怕是當年謀逆的顧太師與永寧長公主機關算盡都料不到,暗中救下七皇子的,乃是同樣參與了這一場宮變卻良心難安的薛冷!
這一位後來也被戕害至死的忠臣良將,在宮變之後,將奄奄一息的七皇子送至回生堂大夫張遠志處救治,好不容易才留下一條命來,卻因顧承謙當年辣手挑斷七皇子腳筋,而落下了永久的、難以治癒的腿疾!
為掩人耳目,薛冷將此事密告給自己的二弟薛況。
於是才有了後來那使薛況的德行為人所詬病的邊關胡姬、異族血脈,所謂的「胡姬所出之庶子」,便是當年的七皇子!
十六七年過去,瞞天過海,京城上上下下都被薛況與胡姬之間的故事所迷惑,誰人又真正向這在科舉改制之前毫無存在感的異族庶子投以了關注呢?
所以,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什麼薛氏一門的大公子薛廷之,有的只是一個忍辱負重、蟄伏多年的皇室血脈----
七皇子,蕭廷之!
這樣隱秘的一場變亂,這樣駭人聽聞的一樁秘辛,縱使其中有關於七皇子是如何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被薛冷暗中就走的細節太過模糊,可整件事情的輪廓竟是如此地清晰……
並且,隱隱吻合陸錦惜先前的猜測。
只是她並沒有想到薛廷之的身份,竟大到這個地步,更沒有想到……
心裏面的感受,一時有些難言。
這時不用萬保常說,她也明白這一位在太師府操勞了大半輩子的老人家,為什麼在跑進門了之後,又躊躇猶豫,不敢將消息告訴老太師,也不敢給他看這一份檄文了。
誰能承受得住這樣的重擊呢?
昔日老太師信任薛況,甚至因為朝中以顧覺非為首的幾個人懷疑薛況謀逆的事,與自己一手教養大的親生兒子決裂,至今不曾和好。
如今薛況這一份討逆檄文,筆鋒尖銳,言之鑿鑿,竟將老太師指為了亂臣賊子、責斥他實為罪魁……
檄文的真假,陸錦惜無從判斷。
可這一刻,她指尖輕顫,心尖也輕顫,眸光閃爍間已覺出了一種近乎於滅頂的窒息與難熬。
她想將這一頁紙收起來,就當自己什麼也沒看到,也不給老太師看到。
可打從萬保常進來那一刻開始,有的事情就已經註定了。
這樣大的事情,他二人又先後露出這般異樣的神情,顧承謙活了這許多年的人了,還有什麼看不明白呢?
他只將指尖棋子壓了下去,然後向陸錦惜伸出了手:「給我吧。」
第199章 噩耗
瞞是瞞不住的。
陸錦惜終究還是將那檄文遞了過去。
顧承謙一張老邁的臉上, 皺紋里都似乎塞著灰, 顯出一種沉沉的暮氣, 只將這一頁檄文拿住了, 放在那棋盤上看。
字黑紙白。
棋分黑白。
這一瞬間看過去,竟讓人看不清到底是棋盤還是檄文,恍惚間都熔鑄到了一起。
----是天下,也是棋局。
一篇檄文,顧承謙看了足足有一刻鐘。
那速度很慢, 似乎要記住這檄文上所寫的每一個字,隱隱然也似要從這字裡行間將一切的過往都摳出來, 一一對應。
蒼老的臉上,看不出情緒的起伏。
這一刻, 坐在這棋盤旁、陸錦惜注視中的顧承謙,再一次成為了昔日在朝堂上呼風喚雨、不動聲色的老太師, 用他經年積累的鎮定與從容,面對著眼前洶湧襲來的山呼海嘯,將一切一切的外顯的心緒都壓下,仿佛這天地間沒有任何事能讓他色變。
可是,他看了太久了。
久到陸錦惜覺得外面的太陽似乎都要從窗邊掉下去, 久到她幾乎要以為坐在棋盤旁邊的乃是一座雕塑。
她實在擔心, 終於還是憂心忡忡地開口:「太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