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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那可真是欲蓋彌彰,自尋死路了!

    事到如今,站在堂中的薛況或許還沒什麼感覺,但後頭冷眼旁觀的蔡修已然是跌腳暗嘆了一聲:輸了!

    果然,等傳喚的人證一到,再一問詢,全場便是一片譁然!

    陸錦惜先客客氣氣地問了昔日的婆婆孫氏和弟妹衛氏,在府中對自己如何。婆媳兩人當著眾人的面,自然辯稱待她無功無過,雖算不得特別偏寵,卻也絕對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

    可接下來就輪到那兩個丫鬟了。

    白鷺與青雀自陸錦惜改嫁後便一直留在府中伺候哥兒姐兒,她們都不是陸氏當初進將軍府時伺候的,可她們伺候的那段時間,偏偏是陸氏過得最慘的一段時間!

    兩個丫鬟也算是忠心耿耿,更兼之當年在府中見了不少欺軟怕硬的醜事,雖知這裡頭也有陸氏性情懦弱的原因在,可但凡這府里有個人真正地護著她,又豈會如此悽慘?

    這一時間,兩人都有些哽咽。

    從她們剛跟陸氏時講起,種種內宅中悽苦幽怨的細節一一道明,直說得旁聽眾人中不少心軟之人暗自嘆息,更有婦人悄悄擦了眼淚。

    陸氏當年韶華正好,既無心機,也無城府,雖有個大將軍夫人的光鮮名頭掛在身上,可要面臨的事情、要交際的人物卻沒一樣是當時的她可以應付的。

    在那府里,她孤立無援。

    渾然一個行走在黑暗中的失路人,跌跌撞撞,摔了滿身的傷,可既不敢為外人所知,也不敢告訴家裡人,使老父為她擔驚受怕。

    只好將痛忍了,將憂藏了,逼得自己無路可走。

    兩個丫鬟的供述,顯然比孫氏和衛氏乾巴巴的否認來得有衝擊力,更不用說孫氏與衛氏還是造成陸錦惜悲劇的推手之一。縱使丫鬟們沒說她們太多壞話,可僅有的那麼一點蛛絲馬跡,已足夠令人遐想了。

    一個欺負二嫂,一個冷眼旁觀。

    她們固然不算是罪魁禍首,可又哪裡算得上什麼好人呢?

    不少人聽了之後已然是「呸」了一聲,就連旁邊的薛況,也是微露怔然,看了孫氏一眼,也第一次看了衛氏一眼,沉默了下來。

    可陸錦惜還有證人。

    且這最後的一個證人,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奇怪。

    京城的百姓,少有幾個不認得他的----

    回生堂的大夫鬼手張。

    今日他乍被府衙傳喚,還當自己是犯了什麼事兒,結果差役跟他說是被陸錦惜請去作證。

    說老實話,鬼手張這人其實不很靠譜,也不大想摻和進這些破事兒裡面。可剛要拒絕吧,他們家老婆子又過來罵他,說什麼不記得人夫人送過你的那些藥材,為你行過的方便了?

    於是不堪其擾,還是來了。

    但其實吧,他人現在站在堂上,還有些一頭霧水,這是要自己為什麼作證呢?

    穿著一身簡單灰布袍子的老頭兒顯然還不知道他在京城這些普通的百姓中擁有多大的聲譽,更不知自己已經悄然踏進了陸錦惜為他設好的這個不痛不癢的小圈套里。

    他只站堂下,一雙眼四處看著。

    陸錦惜看見他,卻是一下想起自己來到這世界,「借屍還魂」剛睜開眼來的那時候,只聽得耳邊有人說:「沒救,沒救,人都死透了,這也是真真可憐的……」

    那聲音,便是鬼手張了。

    她微微有些失神,這時卻是前所未有地鄭重,先向鬼手張躬身一禮,然後才道:「今日對簿公堂,攪擾老大夫您正事,是錦惜唐突,先給您賠個罪。」

    「別別別,我哪兒受得起啊?」

    沒看旁邊你倆男人還杵著嗎?鬼手張心裡腹誹了一句,忙虛虛扶了一把,也直白地問了出來。

    「您就說您找我來幹什麼吧,我這還趕著回去給人看病呢!」

    後面有人輕輕地笑出聲來。

    善意的。

    大傢伙兒顯然都知道鬼手張就這性情了,也是打心眼裡喜歡這一位肯盡心盡力給窮苦人看病的老大夫。

    陸錦惜自不敢耽擱他的時間,只輕輕地一笑,可再開口時已是微微紅了眼眶,平靜的聲音里藏著一點點讓人不由為之揪心的顫音:「那便請張大夫您,講一講慶安十三年冬天,為錦惜看的那一場病吧……」

    鬼手張一下就愣住了。

    他沒有想到讓自己來是幹這個,這一下再遲鈍也該反應過來了。只是他頗有些複雜了地望了陸錦惜一眼,又撇過頭來看了薛況一眼,沉默了許久。

    此刻堂中這三人,他都是認得的。

    先皇末年宮變,薛況將薛廷之送到回生堂醫治,他由此發現了其中的端倪,也知曉了這一位將軍的大義;

    慶安六年水患,顧覺非為救災而奔走,他則在城中醫治時疫病人,因此明了了當年大公子的濟世仁心;

    慶安十三年初,將軍府大將軍夫人陸氏病重,府中丫鬟苦苦求到了回生堂,請他醫治,他由此知悉了這深宅婦人的悲楚與善良。

    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怎麼就走到如今這地步了?

    鬼手張心裡其實有些不明白。

    只是是非曲直在每個人的心裏面,都有準確的衡量,他最終還是長嘆一聲開了口。

    「當年是夫人身邊的丫鬟雪夜裡求到回生堂的,說是受了風寒發燒病重快要沒命了,我匆忙趕到之後探脈,斷明夫人受風寒實為小事,更重者乃是憂思數年,積鬱在心,五內失調,常年少眠。日常小病,一日發則如洪水決堤。且其體弱難熬,猛藥不能下,縱老頭子醫術不差,遇此也束手無策,眼睜睜摸著夫人沒了脈象與氣息。當時已覺夫人魂歸了地府,未料老天垂憐,假死片刻,竟輾轉又有了氣息。由此才敢下藥醫治,把人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今日得見夫人身體康健,不復往日孱弱病態,身為醫者,老頭子心中甚是寬慰。」

    一番話說來,不免藏了幾分嘆惋和慶幸。

    鬼手張話里並無指責將軍府半分的意思,可架不住前因後果齊備,讓人不往某些很壞的方面想都不可能!

    好好的大將軍夫人,怎就積鬱在心,一場大病差點死了呢?

    「真是好沒道理,好好一姑娘被害得差點丟了命,竟還不許人改嫁!什麼將軍府啊,這別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吧!」

    後方人群里,也不知是誰沒忍住,尖聲諷刺了一句。

    人群里的蔡修聽得眼角一抽,幾乎是瞬間就扭頭要去尋那說話之人,可背後人擠擠挨挨,到處都是,哪裡又知道是誰說的?

    他只聽見這一句之後,眾人都炸了。

    這種事向來都是只要有人帶頭,就有人跟風,人云亦云的人多了去了,更何況陸錦惜聽著實在是可憐呢?

    只片刻間,鳴不平的、諷刺的、不滿的,甚至是罵出聲來的,一下全都來了。

    整個府衙內外,鬧哄哄一片。

    陸錦惜的戲,到此也接近了尾聲。

    她收斂了自己因回憶這些個舊事而浮動的心緒,再次恭恭敬敬地向鬼手張道了一禮:「多謝張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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