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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只是她也實在懶得搭理。

    剛進來的時候她就給這群人留了點面子,沒有直接抖落出自己方才聽見的那些污言穢語,此刻當然也不至於翻臉。

    她只是將平靜的目光移了開,轉而落到了一旁還站著沒吭聲的薛廷之身上,一下笑了起來,眉目里染上幾分暖意。

    「許久沒見到大公子了,上回聽張大夫說你身子已好了不少,今日見著,果然是不假。」

    許是被這一點點的暖意晃了眼,薛廷之竟怔然了片刻,那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底隱隱閃爍了什麼。

    接著才地躬身行禮。

    「廷之見過嫡、見過夫人。」

    「嫡母」兩個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一下又想起她已經改嫁了顧覺非,於是又匆忙改口。

    片刻間的差錯,已能窺見些許端倪。

    相比起衛倨他們,薛廷之才是最意外的一個。

    他已經多久沒見過陸錦惜了?

    這三年半來總是聽說她的消息,可她畢竟已經離開了將軍府,而他的身份地位又完全不到能接觸到她的那些場合,所以久未謀面。

    如今她忽然出現,又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

    翰林院裡總有一些流言蜚語在,他是早已習慣了。

    今日本是自己來這金泥軒添置一些東西,卻沒想到偏偏撞見了衛倨等人,由此才有了方才的場面。

    他沒有想到她會出現,也沒有想過還會再見到她。

    於是所有他以為已經塵封起來的某些東西,一下又變得洶湧起來……

    在胸膛里,在心懷中。

    捏著那一管湖筆的手指微微緊了緊,才強行將那異樣的情緒壓在水面下,薛廷之注視著她,目光幽微而隱秘。

    怎麼說也是將軍府的人,且是薛況的庶子,還是她當初一手厚待過的,陸錦惜未必就真的覺得薛廷之不錯,只是如今無論如何也容不下旁人欺負他罷了。

    所以她雖看見了他的異樣,卻不置一詞。

    只渾然無視了方才衛倨等人,走到距離他三步遠的地方,略略停步,笑問道:「先是聽說你考了進士,後來又知道季先生為你起了表字,只是一直也沒機會再見你。怎麼樣,近來在翰林院還習慣吧?」

    第164章 胡姬

    這是冬日裡,她穿得很厚。

    秋香色的錦緞面衣袍外面罩了紫貂坎肩,為她頗為冷清的面容多添了幾分雍容。

    此刻說話時淡暖暖地笑著,竟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眼角眉梢,都似有螢火之光落下。

    人站在這金泥軒中,實在是柔軟明艷,不可方物。

    薛廷之被她這樣淺淡的目光注視著,心裡某個地方幾乎是瞬間便滾燙了起來,可當他注意到她唇邊那一點看似有實則無的笑意時,那個地方又迅速地冰冷了下去。

    一個寒夜。

    薛廷之不傻。

    他是知道陸錦惜以往並不喜歡自己的,更不用說還要對自己施以援手了,哪怕是上一次幫忙,也異常冷淡且高高在上地告訴他----

    求人要有求人的態度。

    那樣的一句話,他記到了現在。

    所以此時此刻,霎時的恍惚過後,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不是在為他解圍,也不是在維護他,不過是在維護她自己。

    聰明且自私。

    於是心底忽然多了幾分自嘲,可面上卻只是一怔,道:「多謝您關心,還好。」

    只是「還好」兩個字嗎?

    陸錦惜想起了自己近日偶然聽聞過的消息,眸光轉了轉,便道:「還好便好。難得見你一回,這裡說話也不方便。京城今日難得沒下雪,你陪我走走吧。」

    「……廷之遵命。」

    雖不知她到底想要說些什麼,也覺得自己應該找一個藉口拒絕,可心底那一股隱秘的心愿,偏偏與他作對。

    妥協的話,脫口而出。

    薛廷之陡然便覺得心底壓抑之感又重了幾分。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了他此刻的不自在,陸錦惜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有再說話,轉過身便要往金泥軒外面走。

    只是重新經過衛倨身邊時,卻一下停了腳步。

    原以為自己出言不遜這件事已經過去、自己也被陸錦惜忽略的衛倨,幾乎瞬間就抖了一下。

    還沒等陸錦惜開口呢,他開口便道:「我知道,我不對,我不說了!你別告訴我爹!」

    「……」

    「……」

    「……」

    尷尬又震驚的沉默,瞬間蔓延開來,不僅是先前與他一夥的翰林院同僚們震驚了,就是陸錦惜都用一種詫異的目光望著他。

    其實……

    好像有點知道,為什麼衛太傅提起這個兒子時總是又愛又恨的表情了。

    陸錦惜看著「認錯態度良好」的衛倨,終是淡淡嘆了一口氣,毫無破綻地一笑,道:「衛公子說笑了,我只是想告訴您,下次若有個什麼疑問,以衛顧兩家的交情,您直接上門來問我們家大公子即可,何必這樣麻煩,在這小小的金泥軒問詢呢?」

    「是是是……」

    只要不在他老爹那邊告狀一切好說。

    衛倨臉上連忙就露出笑容來,心裡雖又把陸錦惜罵了個狗血淋頭,但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是我往日沒接觸過您,冒犯了,您大人有大量,慢走慢走。」

    於是這般送閻王一般送走了陸錦惜與薛廷之。

    待人一走,他才鬆了一口氣。

    抬手往自己額頭上一抹,就下來一把冷汗:「奶奶個熊,真是嚇死老子了……」

    旁邊有人不明白:「浩源兄,你怎麼怕她呀?再厲害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何至於如此……」

    「你懂個屁!」

    對著陸錦惜,衛倨當然是慫的,可對著這幫同僚,他卻是半點也不怕!昔日那個紈絝的衛家公子又回來了,就差沒氣得一扇子給對方敲過去!

    「都是你們瞎起這話頭我才會接!天下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得罪女人有多可怕你知道?你知道?!」

    萬一回去給他老爹打個小報告呢?

    或者以後攛掇顧覺非給他穿小鞋呢?

    厲害女人的苦頭,衛倨是吃夠了的,從他父親的妹妹,也就是他姑姑、先皇后衛嬙開始,再到他嫡姐賢妃娘娘衛儀,那簡直是一個賽一個地厲害。

    這陸錦惜,能成這一番事,先嫁給薛況,又嫁給顧覺非,還把一開始反對這門親事的老太師顧承謙哄得高高興興,不待見顧覺非反而待見她,這是何等樣的高明手段?

    衛倨什麼本事都沒有,就是直覺准。

    哪個女人厲害,哪個女人不厲害,他只要見著人,鼻子那麼一聞,就能知道個清清楚楚!

    至於面子?

    面子是什麼?能吃嗎?能讓他少挨打,少挨罵嗎?不能你跟老子說個雞!

    衛倨三兩句話罵得對方面紅耳赤啞口無言,還把黑鍋直接扣在了對方的頭上,讓對方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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