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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可偏偏……

    她了解他,也看得見他。

    她素來是敏感又慧黠的,更因為自己是一隻畫皮妖,所以格外能看穿旁人的偽裝。

    在顧覺非說出答案的瞬間,她便隱隱有些明白。

    只是越是明白,她越是不知道此刻到底能說什麼。

    反倒是顧覺非,早已經習慣了某一種情緒,忽見她面上露出這似心疼似躊躇的神情來,心底里一暖,便勾勾手叫她過來。

    陸錦惜走過來,卻只蹲身下來,輕輕將兩手交疊,擱在了他膝上,又將自己的下頜擱在了手背上,就這麼抬眼,微微仰視著他。

    這個角度的顧覺非,格外好看。

    輪廓清晰,稜角清冷,更有一種叫凡人觸不到的拔俗與孤高。

    女人從這個角度看男人的時候,男人的心會化。

    陸錦惜不知道顧覺非的心化沒化,可她瞧見他一下就笑了出來,然後輕聲問她:「還記得金鑾殿上我說的話嗎?」

    她的誥命,由他來給。

    這一句陸錦惜記得。

    於是她眨了眨眼,用眨眼代替了點頭。

    顧覺非那沾著繼續墨香氣息的手指便慢慢落下來,落到她整齊的鬢髮上,又緩緩劃到臉側。

    陸錦惜看不清晰他神態,只聽見他那雲淡風輕的聲音。

    淺,甚至悠然。

    可內里蘊蓄著一種沉如淵雷的厚重。

    「不會比嫁給薛況差的。」

    「錦惜……」

    「四年就夠了。」

    陸錦惜聽了,吃吃地笑了起來,只覺得顧覺非這個人有意思到了極點,什麼都要跟薛況拼個高下。

    顧覺非道:「不信?」

    陸錦惜搖頭:「不,我信。」

    文臣出頭自古比武將要難。

    若說如今的朝野有誰能有本事追平薛況當年官拜一品的記錄,那非顧覺非莫屬。

    她怎麼可能不相信呢?

    他有能力,有抱負,有出身,甚至還有皇帝的信任……

    如果他不能成,全天下也沒人能成了。

    只是此時此刻的陸錦惜,並沒有想到,顧覺非竟然真的用一種讓世人驚嘆的速度完成了他的承諾,甚至沒有四年那麼久----

    他只用了三年半。

    第160章 再居一品

    慶安十三年七月,匈奴議和事有變,顧覺非領理蕃堂差事,與陸錦惜成婚,官僅五品;

    同年九月,長江下游秋汛猛烈,領汛後賑災之事,籌措糧款,得江南民心無數;

    慶安十四年初,京官考績,顧覺非得上品,兼任翰林院侍讀學士,賜南書房行走,官正四品;

    同年七月,回鶻、吐蕃等國使臣入夏,理蕃堂領接待事宜,議定和約,開邊貿互市,永以為好;顧覺非升任禮部左侍郎,兼掌理蕃堂事,官正三品;

    同年十二月,原吏部尚書高遷受賄案發,原吏部左侍郎姚峰升吏部尚書,顧覺非改任吏部左侍郎;

    慶安十五年三月,原東閣大學士康信遠乞休,上允之,補顧覺非為東閣大學士;

    同年八月,因才學卓絕,特點為江南鄉試主考官,掌秋闈事,查錢放科舉舞弊案;

    慶安十六年二月,欽點為會試總裁官,掌春闈事;

    同年十月,鮮卑、大月各族歸順,理蕃堂正式更名為理蕃院,掌番邦稅款、戶丁、驛站、邊貿等事,封顧覺非為理蕃院尚書,從一品;

    同年十二月,保和殿大學士、太師顧承謙因老病乞休,保和殿大學士缺出,補理蕃院尚書顧覺非為保和殿大學士,入內閣輔政。

    敕封的詔書下達時,陸錦惜正坐在窗下與才乞休不久的顧承謙下棋,屋子裡燒著地龍,暖熱的一片。

    她棋藝一般。

    但顧承謙的棋藝卻很精湛,一子一子耐心地落著,沒一會兒便將她所持黑子困死。

    花甲之年的顧承謙,已然顯出幾分龍鐘的老態。

    灰白的臉上皺紋一道一道地擠著,整整齊齊梳好束起的頭髮也已經一片雪似的白,就連執著棋子的手掌,也有些顫抖。

    他膝上搭著厚厚的絨毯,已是畏寒之極。

    雖然才過去三年半,可當初那個叱吒風雲的老太師,似乎已經不復存在了。

    在顧覺非仕途平步的這幾年裡,他以看得見的速度老去。

    人們說他是在給自己的兒子讓路,漸漸地淡出朝廷的權力中心,也漸漸以病為由不參加朝議,然後便是前些天的乞休致仕了。

    單單從表面上看起來,的確是一輪新老之間的權力更迭,顧氏一門需要一個新的強有力的掌家人。

    可落在陸錦惜眼底,卻不是這麼回事。

    身為顧覺非枕邊人的她,對這三年多來父子倆的爭鬥,看得再清楚不過----

    老太師從來沒有要為顧覺非讓路。

    他是被顧覺非逼著,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淡出了那個他並不想離開的權力中心,而後終於被現實磋磨,認識到了自己已經被兒子取代的殘酷真相……

    所謂的「乞休」,不過是雙方最後的體面。

    顧覺非到底是個狠角色。

    這幾年來,陸錦惜也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甚至有時候也會半開玩笑地想一想: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竟然去招惹了他?

    只是木已成舟,她是在顧覺非賊船上了。

    船越來越遠,周圍都是水,跳也跳不下去,只好跟著這船,一路努力地往前走了。

    「啪嗒。」

    思索了良久之後,她手指間的黑子轉了好幾圈,才終於落到了棋盤的一角上。

    顧承謙一看就搖了搖頭,蒼老的聲音已經像是塞北裹了沙的風:「你的棋藝,這幾年來,也沒有半點長進。」

    懂了。

    只是她已經輸了。

    陸錦惜無奈地投了子,搖搖頭,卻笑起來:「錦惜哪兒能與您比?打小沒怎麼學,腦袋也不夠用,天生不是下棋的料。能跟您殺到中盤,已算是大大的進步了。」

    春去秋來,一晃三年過去。

    雕窗外的景致換了三茬兒,眨眼又是瑞雪覆蓋的隆冬了。

    顧承謙聽了她這般的話,雖知道她是恭維,卻也難得輕鬆地笑了一笑,便要起身。

    陸錦惜忙過來相扶。

    顧承謙顫巍巍地,敲了敲自己的膝蓋,嘆氣道:「還虧得你當年送來了藥和方子,不然這腿疾,哪裡又熬得過去?年紀越來越大,風寒的毛病倒是漸漸好了不少。」

    當年是陸錦惜為老太師賀壽,特意請回生堂鬼手張開了藥方。但事實上,陸錦惜知道,這方子顧覺非也有的。

    只不過……

    一想起這父子兩人之間的事情,她心裏面也有一種莫名的複雜。

    這三年半,顧覺非在朝堂上風生水起,可以說是如今大夏朝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他摒棄了自己素來與人為善的作風。

    自打理理蕃院的事情以來,頗有鐵面無私之風,又兼有皇帝信任,結交志同道合之友,已成了一代新巨擘。

    陸錦惜在後宅中,也不是無所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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