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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顧覺非出去了。

    很久。

    陸錦惜在屋裡等了挺久,心裡想著到底是洞房花燭夜,怎麼著也要給他點面子,不能他說睡,自己就睡吧?

    所以儘管有些犯困,她依舊等著。

    可沒想到,一直等到外面賓客喧鬧的聲音都已經散了,顧覺非還沒回來,也沒人來說他人去哪裡了。

    這便有些稀奇。

    陸錦惜一下想起他離開時說的那一句「等我」,看著那燒了有一截的紅燭,忽然就覺出了幾分不尋常。

    只是這夜裡,這樣特殊的時候,她也不好走出去。

    想了想,索性真的和衣躺下睡了。

    出嫁的早晨她起得本來也早,沒怎麼睡夠,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只是這床和床上的被褥都是嶄新的,她有些認床,且睡到一半的時候,只感覺身下被什麼硌了一下,於是醒了。

    昏昏沉沉間,睜開眼來一看,滿室的紅。

    大紅的「囍」字還貼在房裡,龍鳳對燭亮亮地燃著,桌上的吃食和美酒依舊擺著。

    床前卻坐了個人。

    依舊是那一身大紅色的喜服,整個人在往日謫仙的氣質之上添上那種烈火烹油似的濃烈,讓人一看就移不開目光。

    是顧覺非。

    也不知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就這般靜靜地注視著她。

    「醒了?」

    看見她略帶著幾分迷糊地睜開眼,他便笑了一下,伸出手來,輕輕地撫觸她睡後微紅的面頰。

    那指尖的溫度有些涼。

    像是在外面吹過了風。

    但這七月里的時節正炎熱著,所以那溫度不僅沒驚著陸錦惜,反叫她感覺出了一絲難得的涼意,自己貼上去一些,眨眨眼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什麼時辰了?」

    「現在寅時初。外頭有點事耽擱了,剛回來一會兒。本是想要叫醒你的,可看你正睡著,又不忍心喊你。就坐在這兒看了一會兒。」

    他嗓音淡淡的,唇畔笑意也暖暖的。

    陸錦惜的心跳,有點不爭氣地快了幾分,莫名覺得這錦被裡頭有些發熱,便掀了被坐起身來,又伸手在下面摸索。

    沒片刻便摸到了那硌醒她的「罪魁」。

    一顆硬硬的花生。

    當下失笑:「你不叫我我也是要醒的,這床上灑了不少乾果,誰能睡得好?」

    顧覺非是面對她坐著,光卻從他背後過來。人逆著光,那面容也就隱藏在了陰影中,輪廓於是變得有些暗昧不清起來。

    可越是如此,越是迷人。

    聽了陸錦惜的話,他笑出聲來:「睡著不慣?」

    「是不很習慣。」陸錦惜沒說假話,不過也沒當一回事,「總覺得這屋子太新,不過住兩天應該就好了吧。」

    這屋子,是新了些。

    顧覺非轉眸打量了打量,然後又重轉眸來看她,目光深深地,竟直接伸手將她從軟軟的錦被裡拉了出來。

    陸錦惜疑惑:「幹什麼?」

    顧覺非直接拉著她的手往外面走,道:「帶你去個地方。」

    這麼晚了,還出門?

    她一下有些怔忡,可被顧覺非拉著,自然地跟了出去。

    門一推,丫鬟僕婦們還都在外面,她剛想要問去哪裡,前面庭中竟然快步走來了一道身影。

    一身灰藍的袍子,文人氣很重,面上還有些凝重。

    竟是孟濟。

    這一位陶庵書生孟濟算是顧覺非的門客,陸錦惜以前也是見過的,還有印象,可卻沒想到對方這當口來。是出什麼事了?

    果然,顧覺非看見他,腳步也是一頓。

    孟濟上前來,似乎沒料想看見顧覺非正要出去,更沒料想旁邊是陸錦惜,一時就猶豫了一下,話沒能一下說出來。

    走廊下點著大紅燈籠。

    院中花樹繁茂,近的被燈光照著,遠的也就晦暗的一片,反讓人有一種霧裡看花的迷幻之感。

    顧覺非就站在台階上,牽著陸錦惜的手也沒放開,只皺眉問道:「還有什麼事?」

    「是人已經抓了起來,方大人問您要不要親自過去問問……」孟濟說著,注意到陸錦惜好奇的目光,聲音忽然小了一些。

    顧覺非眼眸微冷,聽得這話,抬腳便拉著陸錦惜往前走,只扔給孟濟一句:「讓他自己來就好。」

    畢竟是洞房花燭夜啊。

    孟濟只覺得脖子都涼了一下,雖然還有件事沒跟顧覺非說,但看他拉著陸錦惜朝外面走的樣子,怕是一點也不想知道這事情的。

    尤其是,在陸錦惜面前。

    所以原地站了一會兒,他到底還是閉了嘴,就這麼目送著這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心裡嘀咕了一聲:「宮裡那位怕是得氣瘋了……」

    人已經走出去一段路了。

    陸錦惜對太師府內的路也不很熟悉,更不知道顧覺非要帶她去哪裡,只是想起方才孟濟欲言又止的模樣,才疑惑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沒出什麼大事,就是夜裡出現了幾個小蟊賊,大驚小怪罷了。」顧覺非輕描淡寫地把話帶了過去,「孟濟也是,跟了我這許多年,還這樣沒眼色。」

    怕不是孟濟沒眼色,而是這事情本來也要緊吧?

    陸錦惜自然想起他先前說去招待賓客,可過了午夜都還沒回來的事情。只是她所知實在有限,也不知這中間到底藏了什麼隱秘。

    只道顧覺非不願提,她索性也不問了,就這麼跟他走。

    新房的位置,似乎是在太師府的中心。

    但現在顧覺非帶她去的地方,卻是慢慢安靜下來,路上沒碰到幾個人,就算是遇到了,見著他帶著陸錦惜,驚愕之餘也都是恭敬地行禮。

    沒一會兒,兩人就走到了小湖邊。

    這一下,陸錦惜便知道目的地在哪裡了----這地方她原是來過的,當時還是送薛遲來太師府拜先生讀書。

    這小湖的另一側,是顧覺非的小築。

    她笑:「這大晚上的,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我是家中嫡長,但素日裡不愛搭理家裡的事情,方才你睡的那院子我不常住,沒什麼人味兒。」

    顧覺非淡淡笑笑,只讓她在邊上站好。

    「你不是床太新睡不好嗎?帶你去我住的地方。」

    說著,他走上前去,竟然在湖邊立著的木樁上解下來一條繩索,從藕花叢中拉出了一條小船。

    然後自己先站了上去,回身向她伸出手。

    「來。」

    「我這可是上了賊船了。」

    陸錦惜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走過去,將自己的手遞到他手中,由他將自己扶了上去。

    彼此的手心都是溫熱的。

    夜風吹拂。

    湖面上有朦朧的水氣,溫涼的潮濕帶走了悶熱,也讓那素淡的荷香撲了人滿懷。

    顧覺非撐篙,她就坐在船中。

    天上缺月一掛。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的身影,並著著滿目的荷葉與荷花,一時心靜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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