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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說是大老爺盛宏那邊也來了保定。
只是這麼快就撞見了兩家的爭端,倒是讓她有些沒想到。
這兄弟倆,一家在陝西,一家在江南,所以這些年來,旁人為了區分,都將其成為「北盛隆昌」和「南盛隆昌」。
到保定來,她就是單純想同盛宣,也就是北盛隆昌談生意,現在也就是想來看看商號的情況,並不想摻和進這兩家的事情裡面去。
這姓陳的帳房一來,陸錦惜就知道怕是沒戲了。
但她也沒走,就站在旁邊,靜觀其變。
顯然,來的這一撥人都是不速之客。
盛隆昌分號裡面自有分號的掌柜的坐鎮,幾乎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從櫃檯後面走出,質問: 「搬出去?我們商號開得好好的,讓我們搬?這是什麼意思!」
「哼。」
那陳姓帳房身形不高,氣焰卻不低。扇子一甩,便先冷哼了一聲,只在盛隆昌商號內踱步,說話半點不見客氣。
「你們商號?我呸!我們大老爺才是名正言順該繼承家業的人,他盛宣算個屁!這盛隆昌,連著陝西那邊的地盤,都該是我們大老爺的!你們鳩占鵲巢這麼多年,也該挪位置了。反正話我們老爺就放這裡了,時間就三天,你不搬也得搬!」
「你,你們,你們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掌柜的氣急,說話聲音都抖了起來。
「老東家當初就是被大爺給氣病的,早說過盛隆昌一個字兒也不留給他!不知暗地裡有多少腌臢,竟還有臉提承繼家業!」
「大爺一是嫡,二是長,憑什麼不能承繼家業了?老東家留了話兒了嗎?立了字據了嗎?還有遺囑在嗎?沒有你跟老子說個屁!」
自稱姓陳的長房先生直接朝地上啐了一口,不屑極了。
「三天,不搬就等著見官吧!」
狠話一撂,他抬腳便又從盛隆昌走出來,喊了一聲:「我們走!」
那些精壯的漢子,或者說打手,卻沒這麼輕易地離開。
在陳姓帳房說了走之後,竟走進商號裡面,把裡頭堆得整整齊齊的貨物全都摔在了地上,大鬧了一通,這才出來。
一行人來時浩蕩,去時也囂張,鼻孔朝天地走了。
盛隆昌里一片狼藉,掌柜的破口大罵,夥計們忙著四處收拾;外頭看熱鬧的則是指指點點,相互都議論了起來。
這一來,商號也不能迎客了。
索性將門面關起來大半,只留了半邊門出入。
陸錦惜遠遠看著,眉頭皺得死緊,半晌沒說話。
賀行也感覺到了事情的棘手,回頭來問陸錦惜:「夫人,您還去看嗎?」
「今天怕是看不了了,先回去吧。」陸錦惜搖了搖頭,目光從外頭盛隆昌那些愁眉苦臉的夥計們身上划過,「這盛隆昌南北兩家之爭比我想的大多了,還得回頭再讓人打聽打聽。」
賀行也沒意見。
陸錦惜沒再多看,往回走,他便也跟上。
只是在回客店的路上,她卻忽然想起來什麼,問道:「說起來,當初你護送盛隆昌的商隊,到過洛陽,還說顧覺非也在盛隆昌住過兩天。那時候,盛老爺子還沒去吧?」
「沒呢,只是身體也不是很康健了。」賀行回憶了一下,道,「那時候也沒聽說盛隆昌有什麼矛盾,大爺和二爺之間好像還好好的。聽說他們鬧分家的時候,屬下已經在京城了,並不清楚其中的原委。」
竟是這個時間?
陸錦惜心底生出幾分疑竇來。
她原本以為盛家兩兄弟的恩怨是早就有了的,沒想到賀行竟然說他到洛陽的那一年,盛隆昌好好的,沒聽說一家子有什麼不和。
腳步緩慢。
她一面往回走,一面想著。
也不知為什麼,念頭竟一下轉到了顧覺非的身上去:從京城這一路過來,看似風平浪靜,可若仔細周詳地把這些新新舊舊的事情排一下,竟好像件件都與顧覺非有聯繫。
從別的地方往盛隆昌運貨的商隊裡,為什麼會有顧覺非?
他到洛陽之後,又憑什麼去盛隆昌住了兩天?
一開始質問賀行為何不參軍報效家國,後來卻直接修書一封讓人去了京城……
還有眼下。
盛家兩兄弟分家,他為什麼與盛宣有往來,卻對盛宏隻字不提,對於盛家的家變,他是不是知道點內情?
原本她覺得,自己差不多算是把顧覺非給看透了。畢竟他那一日在她面前喝醉,吐露了不少本不應該說出來的真心話。
可現在重重疑雲一交織,又變得模糊。
這個人的身上,忽然又籠上了一層神秘,比當初太師府側巷裡面遇到的時候更甚。
皺緊的眉頭沒有鬆開,陸錦惜低垂著眼帘,慢慢地走著。
賀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回想起方才的事情來,忽然想起了一個有些奇怪的細節:「對了,夫人----」
「嗯?」
陸錦惜從沉思中轉頭,看了他一眼。
賀行遲疑了一下,才道:「剛才一時沒認出來,屬下現在才想起,剛才帶著人去大鬧盛隆昌的那個帳房先生,好像是大老爺盛宏的大帳房,叫陳文儒。這人平日幾乎都留在江南那邊處理事情,輕易不帶出來的。」
陳文儒?
名字是好的,但人麼,實配不起名。
陸錦惜聽完賀行的話,想了想,也覺得不很理解:「照你這麼說,這陳文儒該是平日替盛宏坐鎮南盛隆昌的人。一個小小的保定,也沒什麼大的商機,怎麼會把他都帶出來了?」
她想不明白。
賀行也不理解。
兩人心中都存了幾分疑慮,只待回了客店再好好說商議。
但另一頭,那一位為他們所懷疑的帳房先生陳文儒,卻是帶著人走向了與他們方向相反的街道。
在街口上,便將那些打手遣散了。
接著才自己一個人,優哉游哉地踱著步,到了胡同深處一宅院門口。
先前那囂張跋扈的氣焰,到這門前全小了下去,再瞧不見丁點兒,那姿態里甚至還透著一種帶著幾分懼怕的恭敬。
頭垂了下來,脊背也彎了下來。
陳文儒定了定心神,才叩響了門環。
「叩叩。」
兩聲。
裡面有人應門,問:「誰?」
陳文儒忙道:「小的是大老爺身邊的帳房,方才辦事回來,聽聞老爺喚小的,所以趕來聽候差遣。」
「吱呀」一聲,門開了。
裡面站著是一名穿著灰色勁裝,繫著綁腿的男子,尋常樣貌,但身上有一股沙場上拼殺過才攢得下來的凌厲氣。
他看了陳文儒一眼,只道:「進去吧。」
陳文儒光聽著這聲音都覺得兩腿發軟了,雖知道這應門的不過是大人物身邊一嘍囉,卻也不敢小視了,忙點頭哈腰地道謝。
那青年不很耐煩,神情也冷冷的。
但他也不說話,只當是什麼都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