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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果然,前兩日就得知了她要出門消息的幾個孩子,今早都齊齊過來請安了。

    薛遲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充滿了好奇;薛明璃和薛明琅卻都是有些不舍,帶著幾分依賴地依偎在她懷裡說著話。

    唯獨薛廷之,只用那一雙深幽的眼看著她。

    薛況的兒女雖然聰明,可畢竟年紀都還太小,且因為喜歡陸錦惜,所以既沒有機會察覺到一些奇怪的蛛絲馬跡,也沒有機會去思考他們的母親有什麼問題。

    可他就不一樣了。

    心智都非常人,哪裡能感覺不出其中的貓膩?

    要知道,打從她大病初癒,死裡逃生之後,也只往大昭寺上過一次香。這一次過後,竟是再也沒有了。

    大昭寺供奉的可是薛況的牌位啊。

    說什麼點禪寺的菩薩更靈,能比得過大將軍的牌位嗎?

    早不去上香,如今卻要去點禪寺,難免沒有掛羊頭賣狗肉的欺瞞之嫌。

    只是若非了解內情的人,誰又會去懷疑她呢?

    畢竟她在外人眼底就是個可憐人,且常年都沉浸在薛況離世的悲苦之中,用死去的丈夫來當理由,再合適不過了。

    「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們可要好生聽話,在家裡不許惹是生非。若教我回來知道,可仔細你們的皮!」

    口中說著威脅的言語,可面上卻是暖融融的笑意。

    陸錦惜對幾個小孩子說的話,顯然沒有什麼威懾力。

    薛遲於是扮了個鬼臉。

    薛明璃不說話。

    薛明琅卻撒起嬌來:「我們都會乖乖等娘回來的,才不會不聽話呢!」

    別人說這話,陸錦惜都信,至於薛明琅嘛……

    她貌似相信地點了點頭,但嘴上卻道:「是啊,咱們琅姐兒最聽話了。昨兒你青雀姐姐還跟我說,不知道那誰看天氣好了想騎馬,還死活要騎大風,結果大風不願意,你又鬧到廷之那邊去。哎呀,是誰來著?」

    薛明琅的臉「刷」一下就紅了。

    方才還大聲嚷嚷著的她,這一下連抬頭都不敢了,只從陸錦惜懷裡溜了出來,氣憤地一跺腳,看向薛廷之。

    「一定是大哥跟娘親說了!哼,人家就是喜歡大風,可大風也不愛搭理我……」

    「好了,這事兒府里上下都知道了,自己個兒瞎鬧,還敢怪廷之。」陸錦惜笑著把她拉過來,戳了戳她腦門,抬眼卻是看向薛廷之,「琅姐兒跟你胡鬧玩笑呢。」

    這些時日,薛明琅早聽話了不知多少。

    方才這一句也的確是玩笑話,薛廷之聽得出來。

    所以他也的確沒有往心裡去,只是垂首道:「廷之知道。只是四小姐想騎馬的話,倒可以牽著大風出去走走,它也許久沒出過府了。」

    大風。

    一匹老馬。

    當初跟著薛況征戰沙場,威風赫赫,四蹄踏雪。如今那建功立業的人沒了,馳騁奔騰的馬也瞎了。

    陸錦惜品著薛廷之這一句「它也許久沒出過府了」的含義,便一彎眉眼,看不出真假地笑了起來:「天氣也轉暖了,大公子的身體若好一些,也是可以帶著大風出去走走的。順帶捎上琅姐兒也成,畢竟她就是一隻小猴子,閒不住。」

    讓他帶著大風出去走走?

    薛廷之差點笑出來。

    他注視著陸錦惜,一句「瘸子配瞎馬」的諷刺幾乎已經到了嘴邊上,可待觸到她那溫溫然並不含有惡意的眼神時,又忽地凝滯。

    一半是火,一半是冰;

    一半是自負,一半是自卑。

    還有那突如其來的恨……

    鬼手張這些日以來都在為他診治,只是他這「腿疾」,卻是半點也不見好。

    若是能醫好,早也好了。

    如今治著,不過是不讓這腿腳變得更糟糕,再養著些身體,好儘量變得與常人一樣強健罷了。

    年幼時所見血影刀光又在眼前閃過,最終都凝聚在一雙冰冷殘忍的眼中,然後便是那四濺的鮮血,突如其來的劇痛……

    也不知是不是太久遠,以至於記憶都跟著出了差錯。

    薛廷之回想起來,竟覺得當初挑斷他腳筋的人眼底,有那一閃而過的憐憫。

    可那又算是什麼憐憫呢?

    那一年他不過是個五歲的孩子……

    眸光隱約閃爍,薛廷之終究還是沒說出那話來,只悄然將隱在袖中的手掌握緊,看上去謙遜有禮地回道:「廷之知道了。」

    他的異樣不明顯。

    更何況,打從陸錦惜到了這裡之後,便沒覺得他不異樣過,所以對其情緒的瞬間變化,倒是沒有什麼格外的察覺。

    眼見著事情也交代得差不多了,她便打發他們回去。

    青雀白鷺早做好出行的準備,馬車也在府門外等候著了,統共兩輛。前面是陸錦惜的車駕,後面則是帶了些日常要用的必需品。

    白鷺留在府里處理事情,青雀則跟她出去。

    待薛遲他們一走,她便將書房裡一些緊要東西收揀起來,出門上了馬車,一路向南城門外去了。

    與顧覺非約的是辰時末。

    陸錦惜並不是習慣讓別人等自己的那種人,所以出發的時間還要稍早一些,幾乎是小半個時辰便到了南城外十里處的驛站。

    可沒想到,顧覺非已經在那邊等著了。

    驛站旁栽著杏花,開滿了枝頭。

    一隊作尋常勁裝打扮的太師府護衛都在驛站外面檢查馬匹和他們隨身攜帶的東西,也有的聚在旁邊說話,聲音不大,顯得極為整肅。

    顧覺非沒與他們一起,只坐在那杏花樹下。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墨色的錦袍,披著的鶴氅邊角上依舊繡著他素日最喜的暗銀色竹葉紋,看著平添了幾分貴氣。

    興許是來得有些早,他面上身上沾了一點春寒。

    幾縷發上都有被晨霧打濕的痕跡。

    將軍府的馬車在近處停下來,青雀掀了車簾,陸錦惜才探出半個身子來,便一下看見了他。

    於是微微怔然。

    這時候才想起,顧覺非如今是要上朝的,看這模樣,似乎是散朝之後便直接騎馬過來了,否則不會沾上這幾許的霧寒。

    第114章 送行酒

    「你來了。」

    馬車一停下,顧覺非便瞧見了,有些渺茫的目光從頭頂盛開的杏花上移開,落到了陸錦惜的身上,於是淺淺一笑。

    那一剎,杏花生光。

    他從花樹下走了過來,到得馬車旁,便伸出手去扶她。

    陸錦惜本不欲伸手過去。

    可在他站在馬車下,微微仰著頭,用那一雙盛滿了光華的眼眸看她時,她心裡莫名地鬆動了一下,竟然妥協了。

    手遞出去,被他的手握住。

    冰冷的溫度便傳遞到了她掌心。

    陸錦惜看了他一眼,一面在他攙扶下下了車來,一面看似漫不經心地問他:「才下朝?」

    顧覺非引她向驛站裡面走去,聽得此問,目光奇異了幾分,笑道:「你從哪裡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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