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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都不問是不是坐大堂,開口就是「雅間」,挺上道啊。

    陸錦惜一笑,道:「昨兒讓人來定下的黃字二號,前面引路吧。」

    「哎喲,原來是將軍府的貴客。」

    小二這時才一下醒悟過來,猜出陸錦惜是什麼身份,暗驚了一把。原本就熱情的笑容竟然又真切了幾分,擺手在前引路。

    「您裡面兒請。」

    陸錦惜邁步就跟了進去。

    因這地兒來的達官貴人不少,所以很多人瞥見她也沒多想,畢竟這裡就是個聽戲的地方,誰都可以來,誰來了也不奇怪。

    所以不多時,她就已經坐進了靠著戲台子這一側的雅間。

    欄杆上雕鶴刻竹,外頭就是戲台子。

    有一道珠簾垂了下來,專門給不想被人看見的客人準備,用以隔絕外面人的視線。陸錦惜當然不想被人看得太清楚,所以這珠簾立刻就放了下來。

    略點了幾樣吃食,她就遣走了伺候的外人,只留了青雀。

    與宋知言約定的時間是午後,她來得算早的。

    至於宋知言那邊,卻是不用擔心,自然有一開始為她料理過此事,也受過她恩惠的印六兒將人帶來。

    不,其實現在應該說是「陸印」了。

    面前的酸枝梨木雕漆圓桌上,放了一盤瓜子。

    陸錦惜也不看那台上勞什子的黃梅戲,只在滿堂咿咿呀呀的聲音里,有一搭沒一搭地嗑著瓜子,仿佛半點都看不到青雀那忐忑的神情。

    未時許,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夫人,人到了。」

    是印六兒的聲音。

    自打當初那件事了結之後,他就進了步軍隼字營,旁人見了也得恭稱他一聲「陸大人」,可在對著陸錦惜的時候,他姿態卻不高,甚至壓得很低。

    單聽這聲音,陸錦惜就賞識他。

    自己心裡對自己有數,就很難能可貴了。

    旁邊青雀手心裡都在冒汗了,陸錦惜還鎮定自若,拿了桌上那綢巾擦了擦手,才道了一聲:「請進。」

    外頭門開了一條縫。

    先進來的卻不是剛才在門外通報的印六兒,而是當日議和大典結束後,在宮道上攔住陸錦惜的那名男子。

    宋知言。

    褪去了那一身官服,他今日只穿著一身簡單的天水藍常服。

    人是清潤且儒雅的。

    只是臉上的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恍惚。自前日在宮中見過之後,他接下來的兩天都心不在焉,就連做事都在頻頻出錯。

    今日,他也不知道,陸錦惜,或者說這個頂著陸錦惜軀殼的女人,來找自己幹什麼。

    腳步緩緩,有些凝滯。

    他的目光落在陸錦惜的身上,臉上,那種痛心之色幾乎瞬間就浮了上來。

    如果說那一天宮宴結束後回府,他還懷有那麼一絲的僥倖,覺得自己興許是認錯了,那此時此刻,陸錦惜所表現給他的姿態,已經完全將這種微薄的希冀打破。

    那不是陸氏應該有的姿態。

    分明是與常人一般,若無其事地坐在桌案旁,可眼前的這一名女子,與陸氏有太多太多的迥異。

    一身的沉穩,一身的鎮靜。

    若是陸氏,坐在這裡,該是一身的嚴謹,眉眼低垂,兩頰上興許還會帶上一點點小女兒家的羞怯。

    她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人。

    這樣敞亮的,坦蕩的,直接的,甚至是鋒銳的眼神。

    分明不是什麼深宅婦人的眼神。

    此刻注視著他的這目光,來得如此老辣,又如此深邃,藏著幾分上位者的氣勢,也有一抹會讓人不由得為之心軟的憐憫。

    然後下一刻,淺淡的笑容便將其全身偽裝了起來。

    陸錦惜禮貌地起身,然後一擺手:「宋大人肯賞光前來,我卻不能外出相迎,實在是有些失禮了,還望大人不要介意。請坐。」

    宋知言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攥成了拳。

    對眼前這個與陸氏一樣的女人,他是警惕的,戒備的,也是忌憚的,所以他沒坐,只是咬緊了牙關,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看來是半點與她廢話的心思都沒有啊。

    不過也正好。

    早在當初宮道上被識破的時候,陸錦惜就已經想過了:既然沒有能在第一時間偽裝到最好,且又不覺得自己應該在宋知言這事上頂著陸氏的身份來處理,乾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宋大人還請稍安勿躁。」

    對方不坐,她也不強求,只自顧自地走到了那垂下的珠簾前,然後向青雀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自己則看著外頭熱鬧的戲台,聲音絮絮。

    「當日宮道上,您辨認得不錯,我的確不是原來的陸氏。」

    當真不是!

    這一瞬間,宋知言簡直覺得自己心上最柔軟的一塊肉被人剜了下來,幾乎生出一種窒息的感覺來。

    若不是扶了扶身旁那桌案,他險些都要站不住。

    陸錦惜沒看身後,可想也知道,宋知言心裡絕對不會好受。

    過了有那麼一會兒,才聽到身後傳來那男子有些傷懷和恍惚的聲音:「你不是,那她哪裡去了?」

    不是問她到底是誰,也不是質疑她是什麼妖魔鬼怪,更沒有去問中間的原委,而是問:陸氏在哪裡。

    陸錦惜一下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沉默了許久,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說起來,這件事有些怪力亂神。不管宋大人信與不信,我上一世也叫陸錦惜,只不過生活在一個與大夏截然不同的地方。出了點事,睜開眼之後,就已經寄居在這皮囊之中。年前陸氏大病過一場,您應該有所聽聞。有傳言說,『我』是曾斷過氣的,大夫都說救不活了,卻又活了過來。如若運氣好,她應該在彼世,在我的身體裡;若運氣不好,該已經消散在了這人世間。」

    「……」

    荒謬絕倫。

    宋知言聽著她一字一句,只覺得每一點都不可思議。若放在以前,他只怕早就怒斥旁人裝神弄鬼了。

    可是……

    眼前這女子,還有他所感受到的那種截然不同的變化,絕不是什麼裝神弄鬼能做出來的。

    陸氏也許會性情大變,可人怎麼變,身上那種氣質也會留有一定的痕跡。可在這個自稱也叫「陸錦惜」的女子身上,他看不到半點的熟悉。

    當日宮道上拆穿識破時,她尚且還有幾分的偽裝。

    可如今這雅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人。

    陸錦惜所展現出來的一切,可以說都不是原來那個善良又怯懦的陸氏會有的----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他心裡有千言萬語,可這時候,竟然都說不出口。

    陸錦惜終是沒忍心,還是轉過了身來,用陸氏這一張臉來面對著他,也將她並不是陸氏這個事實,無比殘酷地擺在了宋知言的面前。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宋知言的身體,有些顫抖,張了張口,花了那麼一會兒功夫,才問了出來:「那封信,=是你寫的,還是她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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