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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今日的衛儀,衣著打扮,依舊她一貫的風格。
深紫色的宮裝,乃是雲錦裁成,細密的銀線在上面勾勒出精巧的花草鳳鳥雉翟紋,因著此刻斜斜倚靠的姿勢,那一截頗長的闊袖便順著扶手垂落下來。外面來的光亮一照,雲錦與銀色繡紋,盡數溢彩。
雲鬢花顏,步搖輕顫,是一種慵懶的雍容。
只是這樣的美,太盛,太熾烈,有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般,竟給人一種不敢直視的刺目之感。
看到她的第一眼,陸錦惜就有這種感覺。
天底下,能給她這種感覺的人極少,即便顧覺非的模樣也十分完美,似乎與衛儀十分相同。可……
真的不一樣。
心裡冒出這念頭的時候,她的腳步便不由得緩了一緩。
衛儀的目光,也恰恰是在此刻轉了過來。
兩個人的視線,無巧不巧地撞在了一起。
在看清楚她如今模樣的時候,衛儀的眸底,竟出現了幾分陌生和恍惚,過後才是一種略帶著嘲弄的複雜。
雖然當年都是京中的美人,可她與陸錦惜,其實不很相熟。
衛儀出身太傅府,是衛太傅元配嫡女,後來太傅繼室所出的妹妹衛仙和弟弟衛倨都不如她,滿京城又有哪個貴女能與她相比?
連素有才名的孫雪黛都只是能與她說上兩句話罷了。
至於陸錦惜?
雖曾見過幾次面,可實在不是一路人。衛儀素來覺得這一位陸大人的掌上明珠,只有一張臉,性情卻實在平庸軟弱。
更不用說,後來她早早奉旨嫁給了薛況,成了人婦,就更沒什麼交集了。
只是如今見著……
衛儀無法不恍惚。
時光匆匆,想起來明明還是昨日的事情,可掰著手指頭算算,竟然已經十餘年過去。
歲月對她們這樣的人,似乎格外優待。
她看著沒怎麼老,陸錦惜也依稀當年模樣。可那眉眼與神態,與記憶中本就迷糊的那個影子一疊,竟覺得變化很大。
衛儀也不確定是自己記不清了,還是她變化太大,險些沒能認出來。
「夫人可算是來了。」
皇后一抬眼也看見了陸錦惜,面上便掛出了幾分和善的笑意,很給面子地先出聲招呼了一句。
陸錦惜雖覺得衛儀的眼神有些奇怪,但這時候只好按下來不去想。
聞得皇后主動跟自己說話,她也不換不忙,款步從殿門而入,穿過席間留出來的一條長道,來到皇后與賢妃衛儀的面前,躬身行禮。
「臣婦見過皇后與諸位娘娘,給皇后與諸位娘娘請安了。」
嘶……
她一進來,席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只覺得她雖然也貌美,可很舒服,身上沒有衛儀那一種美得咄咄逼人的感覺。
可這話一出時,不少人都暗暗地狠抽一口涼氣!
今日議和大典,普天同慶。
太和殿那邊是外朝,是皇帝與文武百官會同匈奴使臣一道慶賀;柔儀殿這邊是後宮,是皇后與宮中妃嬪會同外命婦相聚宴飲。
按規矩,在外面,皇帝最大;在裡面,皇后最大。
可世上的事,哪裡是「規矩」兩個字這麼簡單?
傻子都知道現在後宮之中皇后都要淪為個擺設了,比起在蕭徹面前榮寵不衰、在宮中炙手可熱的賢妃衛儀,皇后那是真的算不上什麼啊!
誰來請安,都不會顧著皇后,而把賢妃娘娘給落下。
這一位大將軍夫人倒好,一句「諸位娘娘」就把人人忌憚畏懼的賢妃衛儀給帶了過去。
有心人注意到,只覺得心驚肉跳。
但誰也不敢多說什麼,一則陸錦惜身份擺在那裡,二則請安時候的說辭,本就是默認的事,真說出來才是得罪人。
一時之間,殿中的氣氛,有片刻詭異的寂靜。
就連皇后都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唇邊的笑意就擴大了幾分,連忙道:「夫人快別多禮了?還請快些入座吧。」
「多謝皇后娘娘。」
陸錦惜依言起身。
旁邊宮人一引,她便跟著入座。
內外命婦的位置是分開的。
內命婦便是宮中的宮妃,自皇后以下,便是衛儀為首;外命婦則都是臣工們的妻母,自皇后以下,竟是以陸錦惜為首。
皇后為她安排的位置,比顧太師夫人唐氏和太傅夫人董氏,甚至定國公夫人大紀氏都要靠前。
一張長案,就放在皇后的右手邊。
陸錦惜想,應該還是今天日子特殊。依言落座的時候,她抬頭就能看見坐在皇后左下首第一位的衛儀。她正看著她,眸底帶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思量與審視。
似乎,是在揣摩她方才請安說辭的用意。
又能猜出什麼呢?
本來陸氏身份就很高,更不用說這種場合的確該以皇后為尊。她只是不想攪和進後宮這攤子爛事兒裡面,所以按著規矩說話罷了。
滿京城都說衛儀聰明,不該猜不透。
所以,陸錦惜半點都沒慌張,只是微微地一笑,便自然地移開了目光。
太自然了,根本發現不了半分的端倪。
就好像她從頭到尾沒有說過什麼特別的話,也沒有做過什麼特別的事,看的也不是被她幾個字帶過的賢妃娘娘一般。
衛儀搭在扶手上的修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笑了一聲。
人,果然都是會變的啊。
連當初她看不上眼的陸錦惜,都修煉出了這樣一身不動聲色的本事來,當年的那些人,又該變成什麼樣了呢?
濃長如蝶翼般的眼睫微垂,她微微地眯了眯眼,帶得眼角淚痣也輕輕一顫。
衛儀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在看了陸錦惜一會兒之後,她便將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此刻的宮宴上,如常地應付著旁人的攀附和寒暄,看不出方才那一個不算插曲的插曲,對她來說有任何的影響。
笑眼動人,八面玲瓏。
看得出,她在宮中的地位的確很超然。
一如先前陸錦惜從旁人那裡聽來的種種,皇后無論是出身、容貌還是性情,都差著衛儀好大一截,從這席間的應對就能看出很多端倪了。
對內外命婦來說,宮宴是難得可以攀交情的機會,所以大都在說話。
但這裡,並不包括陸錦惜。
一來陸氏以往實在很少在這些場合露面,本就不認識幾個人;二來皇后現在為她排的位置太高,旁人說不上話;三來……
大將軍薛況死了都快六年,早涼得不行,跟她套近乎也沒用啊。
所以,這宴飲雖然熱鬧,可陸錦惜這裡卻是清清靜靜,好像所有人都把她給忘了似的。
人們的注意力,大多都在衛儀身上。
初時還顯得有些拘謹,但隨著那酒喝起來,話匣子便漸漸打開,人與人的距離便自然地拉近,話題開始轉向了今日有幸入宮的幾位官家小姐。
皇后也仿佛這時候才想起來一般,將酒盞放下了,笑著問道:「是啊,說來今日可也有不少官家的小姐來了。本宮先才去觀議和大典,此間事都是賢妃操辦的,還沒見過呢。人都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