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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霍爾頓道:「啟奏大夏皇帝,此乃我匈奴冒稚單于親手所寫之和書,另獻牛羊各千,貂裘熊皮三百,上好東珠十斛。願祈匈奴大夏,從此交好,兩國百姓安康,永不相犯!」

    「好!」

    蕭徹頓時就大笑了起來,人在皇帝寶座上高坐,俯視著文武百官,也俯視著下方的匈奴使臣,胸中竟也生出幾分豪氣來。

    「周德全,取匈奴和書,宣讀於百官。」

    「是。」

    周德全比他徒弟孫久要乾瘦一些,一張已經布著皺紋的臉卻是長長掛著笑意,被宮裡人稱作是「蜜里刀」。

    但在走上去從那小鬍子匈奴使臣手中取走和書時,卻是真心實意。

    他帶著幾分小心地將和書捲軸慢慢打開,暗暗清了清嗓子,便站在蕭徹的身邊,朗聲宣讀起和書來。

    「大夏皇帝敬啟,匈奴自古居含山關外,地候苦寒,逐水向草而居……」

    事涉兩國議和之大事,這和書自然寫得很詳細。

    只是陸錦惜才聽了幾句,心裡便有些奇怪起來,不由得微微蹙了眉頭。

    永寧長公主對這匈奴寫來的和書也並不在意,只看著朝中幾個武官包括劉進在內,都沒有什麼過激的反應,心也就放了下來。

    她轉身走回來,便瞧見了陸錦惜這般神情。

    「你怎麼了?」

    「不,侄媳沒什麼事,只是有些意外。」

    陸錦惜搖了搖頭,只是目光從那宣讀和書的太監大總管周德全身上掃過,又落到了那匈奴使臣霍爾頓的身上,眼底疑惑不減。

    「向來只聽說大夏匈奴交戰已久,兩國風俗大有迥異之處,可約莫是侄媳孤陋寡聞,竟不知匈奴單于對大夏知之甚詳。這和書,措辭用典,和我大夏的文書,很有幾分相似之處。」

    「原來你是奇怪這個。」

    永寧長公主笑了一笑,卻沒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

    「匈奴的事情,天高地遠,不怪你不知道。這和書說是匈奴單于親自寫下,可冒稚今年都有六十多歲了,且窮兵黷武,僅認得字能寫罷了。這和書,不是他所作。」

    「不是?」

    陸錦惜頓時意外了。

    永寧長公主道:「傳聞老單于有五子一女,自其長子伊坤太子死在戰場之後,其他幾個王子都扶不起來。反倒是他小女兒蘭渠公主智慧聰穎,果敢剛毅,且對我大夏漢學頗有些興趣。具體後來學成什麼樣不知道,不過看這和書,多半是這位公主的手筆吧。」

    蘭渠公主?

    原來如此。

    陸錦惜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只道:「這名字倒是挺好聽的。」

    「這名字也是她後來自己改的,匈奴哪裡來這般雅致的說法?」

    永寧長公主也沒當一回事,她更關注的是匈奴那邊的形勢。

    「兄長們都不怎麼扶得起來,單這小妮子厲害,匈奴如今議和,也不知是不是與這情況有關了。」

    必然是有些關係的。

    只不過,即便有種種的外因,可和平才是天下之大勢,而戰亂終歸不會長久。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便是這道理。

    陸錦惜是沒有永寧長公主那麼多的疑問,方才那小小的疑問得到永寧長公主耐心解答之後,便繼續安靜地聽了下去。

    很快,那一封來自匈奴的和書便宣讀完畢。

    於是大夏這邊也取出了早先就由禮部官員起草出的和書,進行了又一輪的宣讀,並且也賞賜了大量的金銀布匹絲綢,聊表心意。

    整個過程中,太和殿前除了那宣讀之聲,都是一片的安靜。

    左上首的顧承謙聽著,臉色格外地灰敗。

    周德全每念那和書一句,他眼前便會閃過一幅染血的畫面,耳邊便會響起一聲崢嶸的鼓角。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

    數年征戰,糧草調派。將士們領命出征,將鮮血灑在邊關冰凍開裂的土地上,染紅了添上飄下來的雪,也染紅了那飄揚的旌旗。

    顧承謙無法不想起薛況。

    想起他第一次自年輕的皇帝手中接過虎符時的鄭重與肅然,想起他每一次凱旋還朝時注視著將士們時的那隱約染著複雜笑意的眼神,更想起他最後一次出征時,他站在城樓上望見的背影……

    披風高揚,鐵甲光寒。

    千秋萬載的功業啊。

    都敵不過此時此刻周德全手中那薄薄的一卷和書。

    周德全宣讀的聲音,還在繼續。

    但顧承謙只覺得那些字句雖然熟悉,可從耳邊飄過的時候都化成了毫無意義的筆畫。

    他握緊了手,終於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

    顧覺非就在後面看著。

    雖然看不到顧承謙的正臉,只能看見那一道背影,可他知道,這個老糊塗又想起薛況了。

    那顫抖雖然很輕微,但他看得實在是太清楚了。

    於是,在這舉國歡慶,誰也不會注意到的時候,顧覺非的唇邊,便掛了幾分嘲諷的冷笑。

    最終,不還是他贏了嗎?

    徹徹底底。

    那曾經的武威震國大將軍薛況,就從此埋葬在這一紙和書之下好了。記得他的人總會慢慢地忘卻,因為人們的記性並不好。而他的時間,還有很長,很長……

    湛藍的天幕上,難得找不到一絲雲,乾淨極了。

    燦爛的日光照著紫禁城每一座宮殿上蓋著的琉璃瓦,一片耀目的金光,氣勢恢宏。

    宮門前面。

    方少行隨意而散漫地坐在地面上,背靠著宮牆。耳邊還能聽到從太和殿上傳來的洪亮聲音,眼睛卻抬了起來,看著那一片與邊關截然不同的天幕,神情有些恍惚。

    那一桿明顯不是金吾衛所配的銀槍,此刻就斜斜地靠在旁邊,似乎隨時都要倒下。

    他一隻手搭著膝蓋,一隻手卻拎著一隻小酒罈。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便忽然笑了一聲,舉了酒罈,便喝了一口酒。

    一旁另一個守宮門的金吾衛卻是有些好奇地看著他,聽著裡面宣讀和書的聲音,卻是終於沒憋住,帶著幾分小心地開口詢問。

    「方大人,聽人說這一次匈奴來議和的使臣里,領頭的那個也是一位將軍,叫什麼霍爾頓,當初也上戰場打過仗。我兄弟們之前說,好像還跟您交過手呢!」

    霍爾頓?

    方少行眉毛一揚,撇過視線來,便斜睨了那金吾衛一眼,一時間眉目里滿是邪氣。

    「不過酒囊飯袋一個,也敢稱將軍?」

    當年他們的確是交過手的。

    只是,並沒有勝負。

    因為那時候的他只不過是薛況麾下一員小將,眼看著就要贏了,傳來的卻是退兵的號角。

    這就是方少行怎麼都不喜歡薛況的原因所在。

    打仗就酣暢淋漓地打,那一戰又不是不能贏。可那一位大將軍卻選擇了先行撤併,再迂迴進攻。

    所以,那霍爾頓才能從他手底下撿了一條狗命走。

    想到這裡,方少行便是一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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