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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他們有的一個人走著,也有的三三兩兩走一起,一面走一面說話。

    出來的大臣,對陸錦惜來說,大多都是生面孔。

    僅有幾個面熟的,也就是一個九門提督劉進,一個當朝太師顧承謙,還有個瘦些的白鬍子老頭兒在顧承謙身邊走著,看那官服應該就是太傅衛秉乾了。

    顧覺非出來的時候,她一眼就看到了。

    翰林院修撰從六品的官服穿在他身上,竟沒損他儀容半點。

    就這麼看過去,竟然覺得上頭繡著的那一隻雪白的鷺鷥都有了仙鶴的神韻。

    他那張被老天精心雕琢過的臉上,更不見半分的憤然與失意。

    就好像,片刻前的朝會上,那個距離會試考官位置僅有咫尺之遙卻偏偏失之交臂的人,與他毫無干係;

    就好像,導致這一場失之交臂的人,不是他那一位位高權重、貴為太師的父親。

    顧覺非依舊是那個淡然的顧覺非,甚至若仔細了看,還能發現他唇邊隱約著的一抹淺笑。

    顧承謙就走在他前面一些,可他沒有追上去,顧承謙也沒有停下來與他說上半句話的意思。

    旁人或許以為他們父子倆是在避嫌吧?

    但顧覺非心裡很清楚,自打祠堂那一晚他當著顧承謙的面說要娶陸錦惜之後,這父子的情分便斷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到底也有幾分沒想到。顧承謙竟然會做得這麼絕。

    身為當朝太師,他即便是不結黨不營私,說一句話,滿朝文武又有誰敢當成是玩笑?

    只三言兩語,就反對蕭徹點他做考官。

    以後的日子,不用太費腦子,便可以輕鬆想見了----

    不管他想要做什麼,顧承謙都會是第一個反對的。

    眼下只是一個會試考官罷了,又算得了什麼?將來還會更多,更多。

    顧覺非無所謂地笑了笑。

    這時候,後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喊,有人緊走兩步追了上來:「賢侄,賢侄!」

    喊自己?

    顧覺非怔了一怔,腳步一停,回頭看去,竟然是陸九齡,陸錦惜的生父。

    「陸大人,您這是?」

    「嗐,還好喊住你了,不然我這還真追不上。」

    倒不是顧覺非走得快,是陸九齡上了年紀,腿腳不是特別利索,加上出來得遲,所以緊追了兩步。

    「方才皇上在朝上說,匈奴使臣在京期間一應款待的事項都由禮部這裡負責。可以前咱們常年跟匈奴打仗,哪裡想過有今天?前陣子雖已經擬定出了款待之法,但禮部這裡卻沒幾個人對匈奴了解。」

    陸九齡如今是禮部尚書,他與顧承謙是同窗兼同年,但本身的能力差了顧承謙許多。

    本質上講,陸九齡是個文人。

    幸好皇上分他去管的是禮部,正好合適。但在大夏匈奴議和這檔口上,他的本事,就很不夠用了。

    顧覺非聽著,已經明白了陸九齡的言下之意:「您想讓我幫忙?」

    「是啊。」

    陸九齡嘆了口氣,其實也有些尷尬為難。

    「你也知道,禮部這裡都是科舉上來的,對匈奴那邊大多看不起,對那邊的忌諱也不了解。但我可是知道的,賢侄你當初遊學天下,在邊關也待過很長一段時間,還寫過一本跟匈奴習俗有關的手札。你看看,今日抽個空,幫我瞧上一瞧?」

    匈奴使臣……

    畢竟是兩國議和,許多細節都希望做到位了,不希望因為小處壞了兩國議和之大事。

    這一點,顧覺非知道。

    只是此時此刻,向他提出這個請求的人,竟然是陸九齡,一個與他其實沒有太大關係的外人。

    空有一身優長才幹,只可惜無處伸展。

    顧覺非想想,都覺得自己挺可憐。

    他沒有拒絕陸九齡,只道:「陸老大人客氣了,覺非如今也就午後教教您外孫薛小公子,實則是閒人一個,沒什麼事情忙。您若方便,議和宴後我便來幫您看看。」

    「那敢情好!」

    陸九齡頓時鬆了一口氣,也高興了起來。

    「不如這樣,到時候你先回太師府,乾脆把我那外孫接來,到我府上。事情兩不耽擱嘛!」

    陸九齡是陸錦惜的爹,自然是薛遲的外祖父。

    他對薛氏一門素來不喜歡,對那讓自己女兒守活寡的薛況也多有怨言,但對薛遲卻很喜歡。

    畢竟這孩子身上有他女兒一半血脈。

    前陣子聽說那小子走了狗屎運拜了顧覺非為先生,陸九齡可也跟著高興了好一陣呢。

    只是畢竟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要想見女兒麻煩,想見外孫就更麻煩了。

    所以聽顧覺非一提到薛遲,陸九齡便立刻冒出了這個主意,壓都壓不下去。

    說完了,他還帶了點期待地看著顧覺非。

    顧覺非唇邊的笑意微微加深了些許,當然是答應了下來:「陸大人說得極是,那晚些時候,覺非便帶薛小公子登門拜訪。」

    「好,好,好!」

    陸九齡一下滿意極了,滿臉都是笑容,一時看顧覺非,真是怎麼看怎麼順眼,怎麼看怎麼出色。

    這麼個好兒子,顧承謙怎麼狠得下心來,這樣折騰?

    他心裏面不由為顧覺非抱了一回撞天屈,看了看前方已經朝著那布置好的桌案邊走去的顧承謙,終於還是嘆了口氣,一面走著,一面拍了拍他肩膀。

    「唉,說起來,今天朝上這件事,你也別往心裡去。你爹他素來高瞻遠矚,不讓你當會試考官,可能是有點別的什麼打算。回去之後啊,還是找個機會,好好談談。」

    談?

    談他要娶被謀害的忠臣良將的遺孀嗎?

    顧覺非其實無法回答這問題,但面對著陸九齡真心實意的安慰和勸告,他還是點了點頭:「父親一定有他的用意,陸大人也請放心,我還不至於那般耿耿於懷。」

    「那就好,那就好。」

    陸九齡聽他這麼說,也就放心了些許,只一抹自己下巴上垂著的那一把美髯,又笑起來。

    「況且即便解決不了也不是什麼大事。議和這事兒一落定,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與匈奴有關的事情都要禮部這裡處理。我看著,倒正好缺個合適的人。其實我想著回頭稟明了皇上,調你進來,可一怕太屈才,二怕你父親那邊對你另有安排。所以一直沒敢提。」

    禮部?

    顧覺非腳步頓了一頓,卻是忽然之間被陸九齡口中這一番話打開了別樣的心思。

    萬般的考量,頃刻間從腦海深處划過,電光石火。

    「陸大人這話可當真?」

    考慮,不過是那麼片刻間的事情。下一刻,顧覺非已經恢復如常,快得根本讓人看不出來,只這般笑問陸九齡。

    陸九齡素有惜才之心,只猜著他們父子間該有什麼矛盾。可再有什麼矛盾,也不該拿顧覺非這等棟樑之才的前途開玩笑啊。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當然是當真。且你父親已駁了你一次,再駁第二次就過分了,皇上也未必應允他。更何況禮部這裡,的確是缺人。放眼滿朝文武,誰能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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