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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才喝進去的藥,在嘴裡留下了一片的苦澀,卻讓他的記憶,瞬間倒流回了昨日。

    他與顧承謙之間的爭執,或者說解不開的死結,怎麼敢告訴陸錦惜?

    告訴她,你亡夫之死,乃我一手促成?

    顧覺非沒有那麼傻。

    他昨夜挨了兩下家法,方才本在榻上躺著修養。誰料想,竟聽人說陸錦惜來了,還被顧承謙請了過去說話。

    那時他真是想都沒想,便立刻讓陳飯以薛遲為藉口,騙了陸錦惜過來。

    怕的就是顧承謙在她面前說出點什麼來。

    只是陳飯走了之後,他才忽然醒悟過來:顧承謙不敢說的。

    他派陳飯出去,反而露了幾分痕跡。

    顧覺非本是個聰明絕頂之人,智計更稱得上天下無雙。似這般的考慮欠妥,決策失當,本不應該出現在了他的身上。

    至少,往日不曾有過。

    是心亂。

    他的目光,落在陸錦惜的臉上,也落在她眸底。

    經過昨日那一番「坦誠相見」之後,眼前這女子是什麼「德性」,他也算略知一二了,一時竟覺得她實在可惡至極。

    顧覺非想著,終於還是慢慢地將唇角勾了三分,露出個完美得不像話的微笑來:「夫人,自重。」

    自重……

    陸錦惜眼皮都跟著跳了一下,那看似乖覺的神態都有了一絲細小的裂痕。

    腦海中響起的,是當時顧覺非的那一句「你能睡到算我輸」。

    哦。

    這是不給撩啊。

    她那不畫而黛的遠山眉挑了一下,只笑了一聲,便也沒多計較,十分自然地撤了開來,也收回了自己交疊在他肩上的手。

    罷了,來日方長。

    雖然她其實有一百種一千種能睡到顧覺非的損招兒,但----睡得太容易,得手太簡單,那有什麼意思?

    難得碰到顧覺非這麼個主兒,且慢慢地,叫他心甘情願才是。

    千年的老狐狸玩聊齋,比的就是道行和耐性啊。

    只不過略略回味了一下,陸錦惜到底還是假模假樣地嘆息了一聲:「哎,真是,不解風情啊……」

    第77章 試探

    不解風情?

    天下竟還有女子敢當著一男子的面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也真不怕閃了舌頭?

    顧覺非真是很想叫她知道什麼叫「解風情」,但眼下這狀況,兩人的處境,又實在讓他心底里暗自氣惱。

    就這麼定定看了陸錦惜半晌,他才把藥碗放下,淡淡地、也冷冷地,直接轉了話題:「太師大人與你說了什麼?」

    又是一句「太師大人」,陸錦惜自然聽得出其中的冷淡與疏離來。左右想想,其實顧承謙真沒跟她說什麼話。

    「敘了敘舊,問了我怎麼看你。之後陳飯便來了,把我叫走。所以統共也沒說上幾句,都是些閒話。」

    她打量著顧覺非神情,對他跟顧承謙之間的事兒,到底還是存了幾分好奇。又因為顧覺非不肯讓她多啃兩口,心裏面覺得乏味,只好做出一副規矩的模樣,端端莊莊、淑淑雅雅地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

    「我怎麼看著,你好像很不願意我跟太師大人一塊兒說話?不然,怎麼會我前腳去見了老太師,你後腳便讓人來請?」

    「那老頭子不願意成全我心愿,一心覺得我顧覺非配你不上,我豈能讓你們多待?」

    這話說來,正常到了極點。

    若非顧覺非自己知道這個中的因由與根底,說不準都要被自己這荒廢給欺瞞了去。

    如今陸錦惜一聽,也覺得尋不著半點破綻。

    但對於他們這種人來說,越是完美,越是合理,越是沒有破綻,就越是有問題。

    只是問題到底在哪裡,她目前也想不出來。

    這麼思考著,她索性也放下了。

    垂著那眉眼一瞧,茶几上竟然還擺著一小碟蜜,她便端了來,自己拈了一顆起來吃,又問:「看不出來,顧大公子喝藥也要搭蜜餞,竟是個怕苦的。」

    「日子本已經夠苦了,難不成吃藥還得受著嗎?」

    顧覺非這說的是心底話,但卻偏偏以玩笑的口吻說出來,對陸錦惜拿走他那一盤蜜餞也半點沒意見。

    換了是旁人來聽他說這話,必定是不相信的。

    畢竟顧大公子名聲在外,即便在雪翠頂六年,如今回來照樣如日中天。哪裡是尋常人比得上?

    但這話聽在陸錦惜耳中,卻有種別樣的味道。

    舌尖上的蜜餞,帶著點果子的酸甜,慢慢在口中化開。

    陸錦惜低眉垂眼,唇邊的笑弧卻緩緩勾起,似乎就想要說什麼,不過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覺得自己腳邊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

    「嗯?」

    她略有些驚訝,一時低頭看去。

    竟是一隻雪白的小狗。

    身子小小的一團,毛茸茸的,看得出才出生沒多久,還帶著一身的奶氣。也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就縮在那椅子下面,撞在了陸錦惜腳邊。

    兩隻小小的前爪,就壓在她落在地面的裙角上。

    「這是哪裡來的?」

    陸錦惜這麼瞧見了,只覺得它頗有幾分憨態可掬,便將那蜜餞碟兒給放下了,反而俯身將這小狗抱了起來。

    「你養的嗎?」

    「嗚嗚……」

    小狗的確還小,乍被陌生人抱了起來,還有些不安,撲騰著前爪想要掙扎,但那爪子下面卻是軟軟的肉墊,壓在陸錦惜手上也是不疼不癢。

    她是不怎麼養寵物的,但見著這麼毛茸茸的一團也起了幾分興致,就將它放在自己腿上,用手一下一下撫摸著它小小的腦袋。

    不一會兒,這小傢伙那不滿地嗚嗚聲,就變得舒服起來。

    顧覺非在旁邊冷眼看著,也不知道為什麼,竟覺得這一幕有些礙眼起來,只掐了桌上一枚蜜餞起來,放入口中。

    「前陣子路上撿來的,瞧它可憐,便帶了回來養上兩日。」

    難怪了。

    這小狗除了毛色雪白,看著倒也不像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只不過,顧覺非這回答,卻有些在陸錦惜意料之外了。

    她揉著手底下這毛茸茸的狗頭,懶懶地將身子窩進了椅子裡,一雙頗有點艷冶的眼卻斜斜地飛了過去,目光落在旁邊那人身上。

    「我竟不知,顧大公子還是個這樣心腸軟的人。」

    這話里,就有點怪異的刺探和諷刺之意了。

    顧覺非聽得出來,也知道似陸錦惜這般的同類應該能看明白自己,但這一句話,竟莫名讓他想起了顧承謙,想起了顧承謙對他的評價。

    心裡,一下像是被什麼刺給扎了一下。

    他垂了眼帘,淡淡一笑:「你說得對,不過是條小狗,養著逗個趣兒罷了。」

    「我這麼說你,你不高興了?」

    陸錦惜敏銳地察覺到了他情緒的起伏和變化,只覺得今天的顧覺非與往日格外不同。

    「千年的畫皮妖,可不會因為這點子事兒就鬧脾氣。看來,大公子這是心裏面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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