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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所有,能不說,就不說。
但他們千算萬算,算不到今天來這邊拜師,七位先生出的第一題,竟然就是「議和」!
還問他們怎麼看?
對他們來說,這題簡直就是送命!所以他們如坐針氈。
但在薛遲這邊,卻只因為他是大將軍薛況那個遲來的「遺腹子」。
也有不少人能猜到薛遲的身份。畢竟京城這個年紀,還叫「薛遲」的小公子哥兒,根本找不出第二個來。
頓時也有不少人懷著別樣的目光看了過去。
孟濟就站在最前面。
他看過所有的試題,自然也知道顧覺非與計老出的這一題,對這些浸淫科舉數載的學子來說,有多驚世駭俗。
但他最關注的,也是薛遲。
只是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雖然很不平靜,可薛遲的臉上竟然沒有特別明顯的憤怒。相反,更多是無言的沉默,還有一種似乎與他這個年紀不大符合的迷惘……
於是,孟濟一下想起了昔日見過的薛況。
是在外城的城樓上。
那時他被顧覺非使喚著,去捎句話給顧太師。但不趕巧,去的時候人回他:薛將軍來了,跟太師大人上了城樓正說話。
於是只把他引了過去,先在旁邊不遠處等了一會兒。
因隔得不遠,對這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孟濟看得還算清楚。
一身戎裝已經卸去,換上了深黑的勁裝。
人站在城樓邊緣,筆直得像是一桿挺立的長i槍,足足要比他身邊的顧太師高出大半個頭。
滿身崢嶸刀光洗,鐵血且剛毅。
只是那一天的天氣並不很好。
烏雲密布,狂風卷著城樓上的旗幟翻飛不已。光線不夠,他只知道薛況跟顧太師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卻並不能很清晰地看見他的神態表情。
記住的,也只有那一雙緊皺的眉。
孟濟並不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但如今站在閱微館,看著薛遲有點與薛況神似的眉眼,竟難得恍惚了一下。
他平日其實不大關心旁人。
到底還是薛況當年風采太盛吧?即便驚鴻一瞥,也令人記憶猶新。更別說他後來殞身沙場,就徹底成為了大夏人心中一抹磨不掉的印記。
嘖。
顧覺非到底還是看不慣薛況,也看不慣他兒子啊。不然今日出什麼題不好,偏偏要跟議和這件事掛鉤。
這心,安的可是個「壞」字!
心裡頭犯著嘀咕,可孟濟也沒說出來。
他就在前頭,也不說話,更不提醒,就觀察著下面的情況,等著回頭到了時間把答卷給收起來。
內堂里,試題早已經發了下去,不少人看了之後,都倍感為難。
薛遲也是盯著那空白的答卷,發了好久的呆。筆就擱在筆山上,但他直到時間過半了,也還沒去碰。
答,還是不答?
第65章 情隨心動
此刻的閱微館一樓,幾乎都一片安靜。
就是外堂里,也沒幾個人說話,生怕打攪了裡面人作答。東南角的樓梯,則曲折地通向二樓。
整個閱微館內部,修得像是小天井。
二樓上有一圈扶手欄杆;欄杆內側,懸著一掛半卷的竹簾,能格擋開上下的視線;竹簾內則設著一圈桌椅茶座。
隔一條走廊,才是閱微館視野最好的那幾間雅間。
顧覺非與計之隱,照舊在先前那間裡面。
一張棋桌設在角落,上頭隔了一張普通的青玉棋盤。
一老一少,兩個人相對而坐,卻都沒下棋,反而在棋盤上擱了兩盞茶,當中放著一本隨意翻了兩頁的《壇經》。
其餘幾位大儒,這會兒都不見了影子。
因窗扇開著,外面白月湖上一些游湖之人談笑的聲音,也隱約傳了進來。
計之隱支著耳朵聽了半晌,便嘆了口氣:「唉,早知道就不與你一道出題了……」
題出得危險不說,還排在第一個!
聽聽外面那動靜,其餘幾位大儒,這個時辰點兒都清閒得很,出去游賞風光,獨獨留他們兩人,得在這屋裡等著。
因為試題已早發下去了,只怕沒一會兒孟濟就會捧著答捲來找,等他們閱卷,看看有沒有能挑中的人。
所以,現在計之隱只能坐在這棋桌旁,乾瞪眼。
「你說你也是,在這將還朝的當口,怎麼還出這樣的題?」
「我這一把老骨頭,也算是捨命陪了一把君子。但我到底不是宦海中人,朝廷里有什麼風浪也不容易波及到我,你卻是要回去沉浮的。」
「平白出這樣一題,回頭傳揚出去,就不怕人家說你多生事端?」
這一回收學生,搞出來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今日的題目,勢必也會傳出去,造成一定影響。
尋常百姓怎麼想,尚且不知;但朝中一些人,一定會對此有所反應。
畢竟顧覺非的身份,實在不一般。
他是近六年不在官場,議和之事更是從頭到尾沒幫蕭徹籌謀過半分。所以幾乎少有人知道,在兩國邊關這一場長達數年的戰禍即將以議和結束之際,他到底對此持什麼態度。
但計之隱是知道的。
不僅知道,還知道得很確定,很詳細。
由此,才有今日一番話。
可顧覺非是真不大在乎。
他人坐在棋桌前,先才還在想薛家那庶子薛廷之也交白卷的事情,如今聽了計之隱這一番憂慮,卻是漫不經心。
手指修長,分明如玉。
顧覺非一手隨意地搭在棋盤邊角上,一手手指則壓著棋盤最邊緣第一路的線條,慢慢地遊走,聲音平緩。
「計老未免多慮了,我不過出個題而已,沒有想做什麼。如今還是求穩比較妥當,端看過一陣使團進京會是什麼情況。」
只要朝中那一幫主戰派,屆時不找茬兒為難,大家自然相安無事。否則,若要動起真格來,少不得一番動盪,掉幾顆人頭。
計之隱與顧覺非,兩個人算是忘年交,君子交。
對顧覺非的一些事情,計之隱其實是不大清楚的,聽著他這樣說,也不大琢磨得透他意思,當下只嘆氣道:「反正你素來有輕重,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咱倆等著答卷也無聊,要不收拾收拾,手談一局?」
下棋?
顧覺非搭在棋盤線條格點上的手指,頓時一停,抬眸一看計之隱,卻是出乎地搖了搖頭,笑著道:「不想下了。您是不知道,我這幾年在雪翠頂,總跟那一位覺遠大和尚下棋,贏得可沒意思。如今實在是厭了,生不出太大的興趣了。」
那一瞬間,計之隱險些怔住。
他幾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厭了,生不出太大的興趣了?
猶記得當年顧覺非及冠,得顧承謙定下「讓先」二字為表字,加之他下棋之時總是難逢敵手,所以人人都道他與「棋」之一道有不解的緣分。
如今寂寂六年後歸來,開口竟是一句「厭了」?
計之隱人雖老了,卻不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