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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精緻的書案,磨好的墨,鋪開的紙,滿屋都是書香氣,身邊都是認真作答的人,可在他那裡,只有……

    怎麼也落不下的筆。

    終究還是放不下,忍不了。

    即便命知道如今若能拜大儒為師,甚至就拜顧覺非為師,將來的路也會好走很多。可提筆之時,滿目都是當年四濺的鮮血,冰冷的刀光……

    那提在手中的筆,就像是當年那一位一朝宰臣手中握著的尖刀。

    後腳跟的痛楚,尚且不曾遺忘,如今,其子所主持的這一場閱微館拜師,他又如何能落得下筆?

    幾分戾氣,慢慢在瞳孔中浮動,最終又游移消失。

    薛廷之沒有讓自己露出破綻,只淡淡一笑,若無其事道:「我只是看著剛才人多,腿腳不方便,也不大好擠進去。」

    「啊……」

    薛遲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冒失,不大好意思,撓了撓頭,又看了看開始稀疏的人群,便一拍手道:「那沒關係,我聽琅姐兒說了,兄長你讀書特別厲害的!我去幫你看看好了!」

    兄長。

    這稱呼,讓薛廷之一下想起來:眼前這小破孩,是他那一位名義上的「嫡母」和薛況的兒子。

    心神一時有些恍惚,待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竟已沒了人。

    薛遲說完,都沒管薛廷之是什麼反應,直接就跑了出去,朝著人堆裡面擠。

    他腦子裡現在只有一個「玩」字。

    幫薛廷之看完了結果,他就可以出去划船游湖或者爬山了啊!

    個子不大的他,像條靈活的小魚,不一會兒就鑽了進去,湊到了那張名單下頭,抻著脖子使勁兒地瞧。

    貼出來的名單很簡單,白紙黑字。

    名字都是豎排寫,所以頭個字是姓。

    「薛,薛,薛……」

    嘴裡念叨著,薛遲的目光,飛快地從名單上掃過。

    周,吳,馮,劉,馬,季,董……

    一個,兩個,三個……

    一連數到後半截,愣是沒看到個姓「薛」的!

    名單就快要到末尾了,薛遲心裡犯了嘀咕,只想著也許是今天出色的人太多,這一位兄長可能還差點,所以沒上。

    誰料想,繼續往後一看,眼睛頓時就亮了:「呀,薛!」

    終於找到了!

    薛遲驚喜不已,幾乎就要朝後面薛廷之喊一聲「我找到你了」,可就在下一個瞬間,他掃見了下面跟著的一個字----

    「遲……」

    「遲?!!」

    開、開什麼玩笑?!

    薛遲張開的嘴巴都閉不上了,只覺得晴天一道霹靂下來,比當初接到曾祖父的信函還要吃驚!

    這是逗他嗎?

    他交的可是連名字都沒寫的白卷啊!

    結果現在上面沒有薛廷之的名字,反而有他的……

    一時之間,他傻站在了那邊。

    他身邊不少人都看了名單,唉聲嘆氣往一旁去,見了他也沒在意,只當是個來這裡碰運氣的小孩,現在沒碰上所以失落了。

    都是後面的薛廷之,看他半天沒回,又見人少了,便慢慢走了過來,笑著道:「怎麼了?是不是沒我的名字?我學識本也尚淺,要有了才奇怪呢。」

    「不、不是……」

    薛遲滿臉驚悚地回過頭來,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表述自己此刻遇到的情況,詞窮極了。

    他只能僵硬地把手抬起來,指向了名單,帶著點渺茫的希冀道:「我……你認得那幾個字嗎?」

    幾個字?

    薛廷之有些疑惑,皺了眉,抬頭一看,眸中頓時閃過一片沒掩飾住的訝然。

    薛遲的名字,竟赫然在列!

    這可是奇了。

    即便薛遲是個神童,也不至於就能跟這麼優秀的學子相比吧?

    他不知道薛遲交白卷的事情,但念頭一轉,他立刻就想到了陸錦惜的身上,並且想到了之前老太爺破天荒從莊子上送來的信,想到了顧承謙那個長子顧覺非送給陸錦惜的禮……

    原來如此。

    心裡一哂,但也著實複雜。

    薛廷之不知道陸錦惜的真實想法,只當是陸錦惜為這個兒子的籌謀,於是垂了眼帘,收斂了臉上驚訝的表情,恢復了方才的笑容,道:「看來要恭喜小公子了。」

    他對薛遲的稱呼,其實很彆扭。

    但這個時候的薛遲,根本注意不到這個。聽了薛廷之的回答,他就知道自己沒看錯,一時哭喪了臉,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沒看錯,那一定是他們搞錯了!這不可能!」

    開什麼玩笑,白卷也能入選?

    對!

    一定是搞錯了!

    薛遲現在只想著玩,才不想去第二輪浪費時間呢。

    方才出來貼名單的幾個閱微館的書童,就在旁邊站著,他二話不說就跑過去可憐巴巴地問:「誰錄的,你們告訴我這名單誰錄的?搞錯了吧……」

    「啊?」

    幾個書童被他衝到跟前兒這麼一問,都傻眼了,壓根兒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正想要問個詳細。

    還好,這時候,孟濟正好從二樓下來。

    他手中拿著厚厚的一卷宣紙,隱約看得見些許的墨跡。

    這就是第二輪考試的試題了,他剛才才去幾位先生那邊拿到。此刻下來,便是要請通過第一輪的二十八人參加下一場。

    人還在樓梯上呢,薛遲那一句文,就傳進了耳朵里。

    孟濟抬了眼睛一看,恰巧瞅見薛遲滿臉絕望的模樣,一時生出幾分憐憫來:唉,誰讓你是被顧覺非那老狐狸「青睞」的人呢?

    心裡為這一位小公子默哀了一把,他臉上卻掛著誠懇的笑容,一路走了下來,對著薛遲就是一拱手:「薛小公子,有禮了。考卷是孟某看的,名單也是孟某錄的,絕對沒有錯。」

    「這怎麼可能?」

    薛遲認得孟濟,也知道孟濟的身份。但聽了孟濟這話,他半點也不肯相信,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擠出一句話來:「我、我明明……」

    明明交了白卷。

    但孟濟沒讓他把話說完,只是極為有禮貌地打斷了他:「還請小公子相信孟某,也相信諸位先生。小公子的答卷,乃是真正的『此時無聲勝有聲』『無招勝有招』,正是解答那一題的關鍵。」

    此時無聲勝有聲?

    無招勝有招?

    所以交白卷反而是解答那一題的關鍵?

    我連題都沒看啊!

    這也可以?

    薛遲看著孟濟,徹底無言了:「……」

    他到底不是傻子。

    先前沒得到證實的時候,他懷疑是他們搞錯了,但如今孟濟都親口「誇獎」了,恐怕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

    先前被炸蒙掉的小腦瓜,重新開始了飛快的運轉。薛遲就這麼盯著孟濟,心裡的懷疑是一重比一重更深。

    他有心想要問點什麼,但周圍都是人,也不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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