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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迎著吹來的微風,陸錦惜面頰有些涼意,只想起了琅姐兒的那件事,也是「落一子而全局改」的。

    「好似鶴在雞群。」

    「若循大勢而為,令鶴泯然於雞群,乃是順其自然,不管不顧。可免秀出於林的風摧之險,無功無過。」

    「若逆勢而為,則逆水行舟,使鶴立雞群,或恐人皆怪之。屆時千夫所指,未必有功,反而過大。」

    陸錦惜說著,便嘆了一聲:「一者易,一者難。一者世人習以為常,一者人皆怪之。若是大公子來,當如何抉擇?」

    顧覺非聞言,眉梢頓時一挑。

    若非陸錦惜一直對他和顏悅色,半點不像是知道薛況當年命喪他手的模樣,他幾乎以為這個問題,是來試探自己的。

    畢竟,他當初便是逆勢而為,冒天下之大不韙,在滿朝文武都以為薛況是忠臣良將的時候,強行將這一位萬人敬仰的大將軍坑殺。

    事後的下場,也擺在這裡。

    她到底是遇到了什麼?

    顧覺非不由玩味了起來。

    「六年前,我曾面臨與夫人類似的抉擇。順勢而為,固然簡單,且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也於我毫無損耗。可吾心所願,終究難為。」

    「所以人生在世,利弊權衡,都是廢紙一張。」

    「說到底,千金難買我高興。」

    為國為民也好,報一箭之仇也罷,反正殊途同歸,而他也正好只重視結果和本質。

    弄死了薛況,他才痛快!

    這一番話,都是真話。

    陸錦惜聽著,覺出了不凡,不由望他。

    顧覺非卻依舊隨意模樣:「所以逆水行舟,固然艱難,可若讓我來答夫人,不過一句『我心我性,人莫能改』。即便會與天下為敵,又有何妨?敵得過天下,世人言語,終不過滿嘴噴糞而已。」

    我心我性,人莫能改。

    即便與天下為敵……

    何等凜冽的一句話?

    可他說來,卻好像不是什麼驚世駭俗之言,亦非什麼離經叛道之語,只一派平淡,唯有眼底那幾分閃爍的微光,透著一點點鋒銳之感。

    若非她注視著他,不曾移開目光,或許便錯過了。

    這樣的一番話……

    豈不與她所思所想的「權勢財富到位,一切迎刃而解」,有異曲同工之妙?

    琅姐兒那件事,她其實早已做了決定。

    如今問計於顧覺非,實是蓄意為之----

    大部分人面對需要幫助的弱者之時,會心生同情,並且產生自己處於強勢的錯覺,由此生出安全感。

    男人對女人,尤其如此。

    所以,在顧覺非對她已經有所警惕的情況下,原本的陷阱和套路都不好使。這個時候,她轉變策略,示之以弱,讓顧覺非答疑解惑,可讓他因為安全感,放鬆警惕。

    但她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這是一隻畫皮妖。

    但他藏在畫皮下的里子,或恐比外面披著的畫皮,漂亮一百倍,一千倍……

    這個突如其來的認知,讓陸錦惜有些著迷。

    且因為知道他方才所言,都出自肺腑,所以她越發恍惚,竟忍不住呢喃了一聲:「相見恨晚……」

    這聲音太輕,顧覺非聽得很模糊:「夫人?」

    陸錦惜這才回過神來:可得小心,別把自己搭進去……

    她面上露出幾分不大好意思,卻一笑:「大公子一席話,真如醍醐灌頂,叫我心裡一下通透了不少。我也想……」

    話說著,她偶一垂眸,聲音卻忽然低了。

    視線落處,正好是窗沿。

    不知何時,她的左手,與顧覺非的右手,並排都搭在上頭。她手背雪白,他手指修長,竟是一樣的雅致。要緊的是距離……

    太近了。

    只需要輕輕一勾小手指,就能碰到。

    像極了上次那一張藥方的距離……

    若有若無的曖昧,其實可以無視。他們之間本沒有什麼,心若坦然,一切無愧。

    但陸錦惜卻知道,這樣的情形,有更好的利用方法……

    濃密的眼睫一顫,她一頓,接著卻慢慢挪動自己的手指,看似自然且悄無聲息地,將手掌緩緩縮回……

    距離,重新拉開。

    那一刻,顧覺非見著她舉動,卻是心頭一跳!

    耳旁近乎是「轟」地一聲,仿佛連周遭的虛空,都為她這一個不經意的縮手所點燃。

    四下里瀰漫開的,是那忽然濃烈的……

    曖昧。

    明明是個克制且避嫌的舉動,卻仿佛勾連著什麼,讓「本來沒有什麼」,變成了「好像有點什麼」。

    於是,原本若有若無的那種曖昧,全被勾了出來,浮出水面。

    顧覺非本比她高出大半個頭,此刻視線一螺,便能瞧見她螓首低垂,眉目如畫。尤其是那芙蓉美人面上,好似點染著一抹嬌態……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他的錯覺。

    分明這樣端莊地站著,可渾身上下,又無一處不妖嬈……

    那是一種讓人心裡發緊,口乾舌燥的感覺,伴隨著異樣,從心底蔓延到身體,占據了他整個人。

    顧覺非的理智,還可以很清晰地判斷:這一次,比她先前說「獨一無二」的時候,更為強烈,更為失控……

    手搭在窗沿上,卻好似搭著一塊火紅的烙鐵。他分不清是手更燙,還是心更燙……

    敏銳的洞察力和直覺告訴他:陸錦惜八成是成心的。

    可那重要嗎?

    下過太多盤棋了,往往開局的時候,他就能預見結局。

    儘管才三面之緣,也還不曾完全動心。

    可他已經可以確定,在面對著這個女人的時候,他毫無抵抗之力,甚至連拒絕的心都生不出半分來。

    淪陷下去,不過遲早的事……

    他曾勸覺遠和尚投子認輸,如今竟也不得不勸自己繳械投降。

    一切的念頭,不過都是電光石火。

    窗外傳來了鑼鼓齊鳴之聲,頓時有人大聲叫好,顧覺非不用回頭都知道,這外面演的是一出「變臉」。

    面具會一張接一張的換……

    揭到最後,便會露出真容來。

    可他顧覺非,會有露出真面目的那一天嗎?

    他不知道。

    「夫人……」

    收回目光,注視著陸錦惜,顧覺非忽然這麼喚了一聲。

    這嗓音,隱約著一股繾綣的味道。

    陸錦惜聽得有些酥。

    她隱約意識到好像有哪裡不對勁,抬眸起來,卻一下撞進了一雙幽深眼眸。

    一雙,毫無避諱的眼。

    深邃的瞳孔,不可見底。

    先前隱藏下去的情緒,重新鋪滿他眸底,於是溫文爾雅都褪了個乾淨,只剩下刀光劍影過來的侵略,甚而侵占!

    陸錦惜立時感覺身子一僵,竟像是為他目光所定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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