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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望聞問切,光號脈也就知道你身體是什麼情況。說到底,這腿疾還是得看腿。來啊,把大公子的鞋襪脫了,讓我看看。」

    這時候,陸錦惜已經跟了過來。

    她也打算看看,這一位庶子的腿疾,是怎麼回事。

    出於那一夜偶然的撞破,她對薛廷之,始終心存懷疑。如今她又是薛廷之的「嫡母」,眼下當然也可以不避嫌。

    所以,她便站在了一旁,喚香芝上去,為大公子褪下鞋襪。

    薛廷之坐下來,聽見她的聲音,便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難明的光芒,晦澀極了,藏著什麼。

    他張口就想要說什麼,可在接觸到陸錦惜投來的目光時,又沉默了下去。

    陸錦惜隱約感覺到他反應似乎有些異常,但並沒來得及深想。

    天氣還沒轉暖,薛廷之穿著的乃是一雙白靴。

    錦緞鞋面上,勾著如意祥雲紋,已經有些發舊。因為左足微跛,他平日走路的姿勢,與常人有些不同。

    所以,左邊的鞋底,磨損得要更嚴重一些。

    香芝上前,戰戰兢兢地將鞋脫下,又褪了襪。

    於是,那一瞬間,陸錦惜便明白了薛廷之先前那個眼神----

    這是一隻與尋常人略有不同的左腳。

    蒼白,清秀。

    但因為常年跛足,瘦削得有些過分,形狀也有些改變。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白得有些過分的皮膚下,有些隱約。

    他腳面上,有許多淺淺的疤痕,也不知是什麼時候留下。

    倒是腳踝後面,半條疤痕都沒有,乾淨的一片。但也正因為如此,才能讓人一眼看到……

    這個位置,竟有個黃豆大小的凹陷。

    仿佛,下方有什麼東西,在這裡蜷縮了起來,形成了這個小窩。

    距離最近的香芝,已經露出了有些害怕的神情;站在陸錦惜身邊的白鷺和青雀,則頗為驚訝,可最終又變成了幾分不忍;就連鬼手張,都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樣的一隻腳,即便並不醜陋也不恐怖,卻也不同於尋常人。這樣身有殘疾的薛廷之,看著像是一個異類。

    他往日都是一個人。

    如今,卻還有這樣多的人,在旁邊看著。

    按在矮榻邊緣的手指,有些用力,骨節泛白。

    薛廷之嘴唇緊抿,眉峰裡帶著一點冷意,聲音卻低沉而平靜:「這是沉疴舊疾,天生便有的。聽聞以前的大夫說,腳踝這個位置,有一段腳筋沒有長好,天生蜷縮在一起。所以這麼多年來,都窩著。能站起來走路,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不幸中的萬幸……

    陸錦惜站在一旁,說不出話來。

    薛廷之卻已抬眸,看向了她,眼底似乎藏著幾分關切:「廷之身有殘疾,沒嚇著母親吧?」

    這分明是一句關心的話,可陸錦惜卻聽出了有些尖銳的嘲諷。

    在看見香芝褪下他鞋襪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看穿了這個庶子。

    儘管心機並不簡單,甚至也博覽群書,曾得薛況教導,見過了邊關的征戰與苦痛……

    可說到底,他心智再成熟,也只是個十六七的少年郎。

    看他平日走路的姿勢,便知道他不願自己與尋常人不同。即使跛腳,也竭力地站直了,挺直了脊背。

    這樣的薛廷之,又怎會願意將自己的傷痛與殘缺,展露在人前?

    陸錦惜哪裡還能不明白?

    對他而言,她站在這裡,便是一種殘忍。

    心底微動。

    懷疑沒有消減下去,卻也沒有多少怒意。

    陸錦惜回望了他一眼,又淡淡收回了目光,只道:「不過身有殘疾,何談嚇住?如今張大夫既然已經來了,就請你好好為他敘說你這幾年來的病症,請他好好醫治。至於其他人……」

    屋內站著幾個丫鬟。

    陸錦惜掃了她們一眼,便吩咐道:「都跟我一起出來吧,免得人多礙了張大夫診治。一會兒張大夫有吩咐,你們再進去伺候。」

    說完,她轉身就出去了。

    丫鬟們齊齊應了一聲「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就跟著出去了。

    薛廷之坐在榻上,看著她背影緩緩消失,也沒收回目光。

    只是臉上那謙恭的表情,慢慢地消失。

    鬼手張看著他這模樣,便想起了昔年用祛疤膏藥,將他腳踝處傷疤覆去的那些日子;也想起了,昨日施針之時,他諸般的痛苦情狀。

    一時間,只有滿心的黯然與心疼。

    「大公子……」

    聲音里,已含著一點苦澀。

    薛廷之聽見,卻似絲毫沒有察覺,只抬了那一雙幽暗而深邃的眼眸,看著他,語氣平直到極點:「請張大夫,為廷之看看吧。」

    外間裡。

    陸錦惜坐回了炕上,回頭看著那屏風。

    雪白的畫屏上,大筆潑墨,繪著群山茫茫,蒼松雲鶴。薛廷之坐在後面的矮榻上,瘦削而挺拔的身影,便被投在上面。

    很快,有鬼手張詢問的聲音傳來。

    是在問這病疾的來歷,不同的時節有什麼感覺,行走坐臥之時,又各自是什麼情況……

    薛廷之一一回答。

    聽上去,一切都很正常,無非醫患間的對話。

    陸錦惜沒發現半點端倪。

    她微微鎖著眉頭,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

    這時候,外面忽然響起了一個丫鬟的聲音:「啟稟二奶奶,長公主府來人,說有您早上去問詢的事已有了回復,且另有一事要面見您,如今已經在院子外面等候。」

    長公主府?

    陸錦惜頓時吃了一驚,知道長公主府即便是個侍女,在這府內也是暢通無阻的。想必對方急著來見,所以來了院門外。

    她忙向簾外道:「人既來了,趕緊請進來回話。」

    「是。」

    外頭應了一聲,不一會兒便引過來一個身穿月白長裙的侍女。

    她捧著一本藍皮簿子,腳步款款,面若桃花,還帶著幾分讓人舒服的微笑。

    沒兩步,就已經來到了陸錦惜跟前,給蹲了個萬福:「奴婢繡寒,奉命前來。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了。」

    「繡寒姑娘,可是嬸母身邊的女官,自來第一等得力的人。可不敢如此多禮,快快請起吧。」

    陸錦惜在永寧長公主身邊見過她,也知道繡寒的地位,並不敢怠慢她。

    繡寒也不忸怩,起了身來。

    只是她態度依舊恭恭敬敬的:一則長公主這一位侄媳,自來是個善人;二則長公主很找顧她,待她與旁人不同。

    她是個做奴婢的,自然跟著主子走,對陸錦惜異常恭敬。

    「您上午派人去府里傳話,便是由奴婢料理的。」

    「因著長公主正處理些棘手事,心情不大好,所以奴婢便將這消息壓了,容後回稟了上去。」

    「如今長公主已有了回復,所以還由奴婢來一趟,稟您一聲。」

    說的是九門提督劉進被彈劾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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