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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哈哈哈……」

    蕭徹忍不住就大笑了起來,聲音里卻是幾分嘆息。

    「我當年這皇位如何坐上的,你是再清楚不過,又哪裡敢有半分的懈怠?這個皇帝,我當得太累了。」

    當皇帝的累,當臣子的便不累了嗎?

    在他面前掰扯,有什麼用?

    真嫌累,乾脆點直接滾吧。

    顧覺非微微笑著,目光里卻一片睿智的理解與體恤:「累了皇上您一個,造福的卻是天下蒼生百姓。至於昔日的那些事情,早都過去了,又何必掛懷?」

    十三年前的那一場宮變,顧氏一門乃是重要力量。

    顧覺非身為顧家嫡長,十分清楚。

    當時順宣皇帝病重,儲位未定。

    皇后出身衛氏一族,乃是如今衛太傅的妹妹衛嬙,膝下七皇子年才五歲,但因為身體太弱,一直有夭折之險,只起了個乳名叫著。

    另有德皇貴妃陳氏所出的四皇子蕭齊,向來為先皇所愛。

    蕭徹身為先皇的三皇子,生母則是不大受寵的端妃紀氏,本身性格偏向溫和,也不很出挑。

    若沒那一場宮變,誰也不敢相信,最終登上皇位的竟然是他。

    外面傳的是:

    順宣皇帝病重,四皇子蕭齊得知其立下了遺詔,要七皇子繼位,怒而生奪位謀逆之心,竟然聯合內外,發動宮變,殘忍逼殺了皇后衛嬙,連年僅五歲的七皇子都沒有放過。

    幸虧顧太師及時趕到,又有永寧長公主攜兵而入,四皇子才最終沒能得逞。

    只是那個時候,原定繼承儲位的七皇子已經無救,皇后更已自刎,四皇子又有謀逆之罪,斷斷不能繼承大寶。

    是以,由顧太師牽頭,扶立了當時並不出眾的三皇子蕭徹,才穩定下了朝局。

    至今,已是十三年過去。

    四皇子早就病死獄中,昔年參與宮變的那些人,也在種種的變故之中,化作了塵埃。

    耿耿於懷的,沒有機會再開口;從中得利的,自然守口如瓶。

    至於原本就不知道的,以後也永遠不會有知道的一天。

    世間事,真相本就沒那麼要緊。

    顧覺非靜默了良久,並未再言語。

    蕭徹也是久久佇立,目光緩緩從那繁華帝京重重高牆上收回,落到了大昭寺山前。

    那些人得了顧覺非已經離去的消息,大多已散了,只是仍有幾個不甘心,心存懷疑,徘徊在山門。

    「方今京城,人人都盼著你回來。朝野上下,更因為立儲之事,相互傾軋,亂成一團。就連原本薛況手底下那些個舊部,也因為朝廷與西域各族議和之事,借著與文官的矛盾,上下折騰……」

    樁樁件件,說來都是糟心的事情。

    蕭徹終於還是沒忍住,冷笑了一聲:「他們個個都要逼死朕!」

    這麼久了,終於用了一個「朕」字。

    顧覺非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帶著些微倒刺的馬鞭子,無聲無息,也半點引不起旁人注意,頗有些悠閒。

    他只道:「朝中最不缺的就是老糊塗。六年前,皇上不已經很清楚了嗎?」

    六年前。

    這明里暗裡,又開始罵顧太師了。

    蕭徹聽得清楚明白。

    「你都決意要回去了,還記恨當年的事?」

    「天衣無縫的計劃,險些便功敗垂成,我更是事後才知道,世上竟還有老子,巴不得他兒子去死,能在背後狠狠給捅上一刀……」

    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顧家嫡長了!

    顧覺非甩了甩馬鞭子,也不願意再提當年的事。

    「時辰也不早了,皇上甩開朝中政事,怕回頭又堆起來處理不完了。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你呢?」蕭徹問他。

    顧覺非向山下看了看,已直接調轉了馬頭,只道:「一條老寒腿,他找人明里暗裡跟我說過了八百遍。今日他壽辰,便是為面子,也少不得跑一趟回生堂,看看那個姓張的有什麼本事,傲氣了這十幾年。」

    說完,他也沒再行禮,打馬便往山下去了。

    蕭徹知道,這是要去回生堂,會會那個臭脾氣的鬼手張,給顧太師求藥了。

    到底父子之情,豈是那樣容易就沒了?

    縱是顧太師背後再給他來上三兩刀,也改不了他是顧太師親手教出來的兒子的事實。

    這樣有軟肋的顧覺非,也是格外讓人安心的。

    周圍的侍衛們大多都是這幾年新換的,一時都被顧覺非這等近乎蔑視的無禮給嚇住,不敢說話。

    只有蕭徹,望著那消失的一人一馬,只覺那一股疏狂氣,一如往昔!

    忍不住,便笑了起來。

    「他這真性情,也就對著朕,才顯露幾分了……」

    言語裡,竟是半點追究的意思都沒有。

    山下的道,還有很長很長。

    無數來候顧覺非的人,都撲了個空,灰頭土臉、垂頭喪氣地奔回京城去復命,倒讓正在為顧太師賀壽的許多人聽了,暗自無奈起來。

    前廳里的筵席,已漸漸開了起來,陸九齡與永寧長公主難得湊一起敘說了兩句話;後園中也早就布置上了,分了內外兩間,瓜果點心都擺了滿桌,衣香鬢影,來往則鶯聲燕語。

    外間坐的都是普通的外命婦,並著些聚攏了說話的官家小姐。

    話題,竟是半句不離顧覺非。

    人如美玉,探花及第,翩翩君子,自己有本事不說,又是顧氏一門的嫡長,未來的掌家人。

    最要緊的是,還未婚娶。

    即便顧覺非已經有二十九歲,可在那諸多的光環之下,照舊許多人盼著嫁。

    六年裡,京城的官家小姐,早已經換過了一茬兒。

    當年被顧大公子驚艷得五迷三道的,如今多半都已經嫁了人,為了人母。即便心裡還有什麼想法,也只好憋著。

    可新換上來的這一茬兒,不又陷進去了嗎?

    可算得上是前赴後繼了。

    陸錦惜剛與陸九齡分別,才被丫鬟引著,繞著外間走,這一聲一聲的議論,便從她耳邊過去。

    內間還在前面一些。

    屋裡早已經坐了朝中的一品誥命與幾位國公夫人。

    陸錦惜剛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進門,便聽裡面一個有些上了年紀的嗓音,長長嘆了一聲。

    「天可憐見,又是一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

    「顧大公子這塊硬骨頭,竟也有人想啃上兩口,真不怕豁了牙!」

    第30章 越發不堪了

    那一瞬間,屋裡有些安靜。

    上首位置高坐的,便是顧太師續弦夫人唐氏,聽見這話,眼皮子都跳了一下,差點沒端穩小蓋鍾。

    她循著聲音望了過去,便瞧見了坐在左首第一把玫瑰椅上的老婦人。

    定國公夫人,大紀氏。

    今年已有五十多歲了,面容有些蒼老,兩鬢也發了白,臉上皺紋一條跟著一條。只是她頭上依然戴了一套點翠的頭面,身上穿的是精緻的蘇繡,手腕上還掛了一隻血玉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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