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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前段去了光陰學齋,才漸漸有開朗活潑起來的意思。

    所以那陣聽說羅定方與薛遲玩到了一起,葉氏想了想,還是睜隻眼閉隻眼,由著他去了。

    畢竟嫡次子,於承繼家業上擔子不重。

    葉氏希望嫡次子能開心些,快樂些,別再跟嫡長子一樣養個悶葫蘆性格出來。

    可她哪裡想到,半道上竟出了這事。

    將軍府那邊沒辦法從薛遲的口中撬出孩子兩個打架的原因,到了葉氏這裡,其實也一樣。

    自打被接回來之後,羅定方就一聲沒吭。

    一開始葉氏心裡還惱怒不已,覺得將軍府欺人太甚,出來的孩子未免也太沒教養,竟還傷了人。

    可很快,她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自己養的兒子,自己清楚。

    羅定方雖也不愛說話,可平日裡最是孝順。父母有什麼話問了,都是老老實實恭恭敬敬地回答的,似這樣擰著一句話不說的時候,實在少有。

    要緊的是,她從兒子眼底看出了那一點點的愧疚。

    這件事,到底誰對誰錯,還不好說。

    只是,葉氏心裡其實有隱隱的預感,所以一直沒有去將軍府。

    因為她不知道,去了到底是該賠罪,還是該問責。

    「你在學齋里的事情,我向來不管。可如今鬧得這樣大,你祖父也都知道了,回頭必要問起。若是有錯,你趕緊給我認了,別到時候讓人找上門來,我可兜不住你……」

    葉氏想著,便盯著羅定方,一字一句,生硬地開了口。

    羅定方穿著一身新換的錦緞袍子,瞧著有些瘦削,是偏文弱的長相,這也是遺自他父親和母親。

    聽了葉氏這一問,他顫抖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過了好半晌,才終於鼓起了勇氣,抬起頭來。

    可也就是這個時候,外頭忽然傳來了急匆匆的腳步聲。

    一個丫鬟來門外稟道:「啟稟夫人,隔壁將軍府陸二奶奶來了,說是帶了些藥材,來看望二公子,已在院外了。」

    「什麼?」

    她來了?

    葉氏聞聲,一時驚疑不定,從座中起身,顧不得再盤問羅定方,只忙吩咐:「快趕緊請進來。」

    「是。」

    丫鬟立刻退走,去院門口迎陸錦惜。

    屋裡的葉氏,卻是站定了,一下想起有關將軍府掌事夫人陸氏的種種。

    她尚在閨中當姑娘的時候,何等艷羨京中這三大美人的風光?

    尤其陸錦惜,性情其實一般,並不十分出挑,卻運氣極好,嫁給了薛況,沒多久就成了朝廷一品誥命。

    一時,京中無數人嫉都嫉妒不來。

    慶安七年,玉門收復。

    薛況率軍還朝,兵過長安街,她就與羅顯都在人群里看著。

    那一位將軍,身披明光重鎧,騎在神駿的烏雲踏雪之上,風塵雖染,一身鐵馬金戈、凌霄之氣,卻半分不損。

    他從長街盡頭的城門過來,身後是身經百戰的鐵血將士。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久戰的疲憊,甚至還有不少人負傷。可在瞧見夾道歡迎的百姓之時,便忍不住笑了起來,暢快的,意氣風發的。

    就連薛況,那塞北風霜砥礪雕刻過的眉峰,都消去了冰雪,慢慢染上柔和。

    葉氏還記得,那一日,百姓們抱來了各自家中珍藏的陳釀,獻給了這一群為他們帶來安平的英雄。

    薛況卻沒沾一滴。

    他只孤零零坐在馬上,與眾人一道看著,看著這無數崢嶸盡洗、回歸平凡的將士。

    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那一日的長安街,熱鬧了好久,也有好多人哭了出來。

    即便是還朝的軍隊已經離開,暮色四合,把皇城都蓋住了,人群也久久沒有散去……

    那一幕,至今還留在葉氏記憶中,歷歷在目。

    長嘆了一聲,知道陸錦惜將至,她只回身,肅然了一張臉,注視羅定方:「隔壁陸二奶奶便要來了。你沒錯,我自不追究。只是你若有錯,便趁此機會,乖乖地給我當面道歉……」

    畢竟,就剩下她一個了。

    薛況昔年為家國征戰,為天下戎馬,她乃薛況孀妻,誰又忍心去為難她、欺負她?

    第9章 小孩子的事

    「夫人,請進。」

    外頭守著的丫鬟,打起了垂著的厚門帘。

    葉氏聞聲,便斂了心思,轉頭看去。

    這一看,竟生出幾分暗驚。

    來的是陸錦惜不錯。

    身量纖瘦,看上去面色有些蒼白,只是那肌膚竟有雪光般的通透,好似天然一段羊脂玉雕成,精緻的五官更如巧匠細細描摹。

    神采溫潤,行雲流水,翩然奪目。

    「世子夫人,打擾了。」

    一嗓子溫軟的聲音,真跟天上飄的雲朵一樣。

    一切似乎還跟以前一樣,可葉氏真險些沒把她認出來。

    她們昔年是見過的,如今竟覺得變化未免有些大了,好似連綿的陰雨天一樣放晴,叫人心裡無比舒坦。

    心底一時納罕,葉氏差點出神,有些驚疑不定。

    好在她久在府中處理事務,已練就了幾分處變不驚的魄力。

    眼見著陸錦惜見禮,她忙三兩步走上去,一把託了她的手:「哪裡哪裡,夫人何必這樣見外?我心裡常嘮叨您呢。許久未見,您的容光更勝往昔,叫人見了慚愧。快請這邊坐。」

    說著,便拉陸錦惜往靠窗的暖炕那面走。

    陸錦惜順勢起身,倒也沒有故作客氣。

    世子夫人身份雖貴,她的一品誥命也不是擺設。

    方才她與白鷺,一路從將軍府過來,眼見伺候、通傳、引路等丫鬟婆子,個個整肅,府內亦是井井有條,對這一位世子夫人已是心有讚嘆。

    白鷺說,葉氏乃是兩廣總督葉齊的嫡女,素性精明。

    偌大一個英國公府把持在她手中,竟是好幾年沒出過什麼亂子。

    陸錦惜原以為出了孩子們這一樁事,今日她來即便不坐冷板凳,怕也得不到葉氏的好臉色。

    不成想,葉氏的態度竟出奇和善。

    一身石青窄袖長襖,滾著白狐毛的鑲邊,一頭烏髮挽成隨雲髻,雖是身材合中,面容清秀,卻有一股世家夫人的雍容氣。

    只是,這眼神有些複雜了。

    說嘆惋,嘆惋有;說為難,為難有;說忐忑,忐忑也有。

    陸錦惜一下想起對方對自己的態度來,又想起兩家都問不出什麼眉目的打架原因,心底便漸漸有了猜測,只是也不說話,跟著葉氏入內。

    屋裡有清苦的藥味兒。

    暖炕上放著秋香色金線蟒引枕,對設了兩個錦褥,中間則擺著一張紅木小方幾,上頭與陸錦惜那暖閣里一樣,都擺了不少瓶瓶罐罐,還有三張才寫了不久的藥方,散發著松煙墨的香氣。

    陸錦惜認出來,這鬼畫符一樣的字跡,正是鬼手張所留。

    「請坐。」

    葉氏擺手,讓她到暖炕東側坐。

    陸錦惜稍有猶豫,還是坐了,知道這是主人待客的禮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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