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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5:49 作者: 時鏡
    素淨的月白比甲外罩了水貂披風,擋著外頭陣陣的寒風。

    身形纖細裊娜,肌膚雪白勝過冰雪,滿頭青絲堪比鴉翎。白玉似的耳垂上空無一物,檀唇微抿,是淺粉色。

    唯那一雙眼丹鳳眼裡,藏著幾分難言的變幻,只慢慢抬頭,向高佇的山門看去。

    山風吹來,她脊背挺著,動也沒動,倒有些拔俗。

    僅有幾片衣角,輕輕翻飛。

    這樣的姿態……

    顧覺非看著,忽然就皺了眉,覺出幾分說不出的古怪和陌生。

    第2章 陸錦惜

    大昭寺是前朝的老寺了,一座山門高高大大,灰白的石質上刻著斑駁的歲月痕跡。離地很近的地方,還有隱約的苔痕。

    陸錦惜就這麼看著,有些恍惚。

    寺里的知客僧早得了消息,此刻都候在山門前。

    見她出來,他們極為有禮地低垂了頭,躬身道把人往裡面讓:「一應祭品已經備好,夫人請進。」

    「有勞了。」

    一時回神,略有錯愕,陸錦惜收回了目光,轉向眼前,看了他們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微微一笑,道了聲謝。

    說到底,她還是不大習慣現在這身份。

    好端端地一覺睡醒,就從只創業失敗的可憐蟲,變成了險些病死在榻上的將軍府寡婦。

    命運待她真是不「薄」,從一個火坑穿到一口油鍋。

    幸好老天爺沒打算真的搞死她,纏綿了小半月,病總算開始好了。

    在這段時間裡,陸錦惜豎著耳朵,充分地利用機會,把將軍府上上下下了解了個遍。

    她仔細地分析了原身的處境,為其設計了病癒後,種種合乎常理的反應。

    除了貼身伺候的丫鬟白鷺老嘀咕,覺得她好像強勢通達了許多之外,好像也沒人懷疑什麼。

    其實哪裡是強勢通達?

    不過就是捨不得吃虧。

    沒辦法。

    陸錦惜創業從商,慣於精打細算,生怕就陷入入不敷出的爛帳里。

    跟場面上那些王八羔子唇槍舌戰,她養得一身刁鑽脾氣。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生存技能一級熟練。栽了幾回買夠教訓之後,便再沒吃過一次虧。

    穿來之後,本性難移。

    要偽裝出陸氏原本的溫婉善良來,對她來說,雖不算是什麼難事,可以陸氏如今的處境……

    實在已容不得她再扮演一隻小白兔。

    想到這裡,便想到將軍府的情況,陸錦惜心裡嘆了口氣,暗暗頭疼。

    不過面上,她半點異樣瞧不出,微一垂首,便要步入寺門。

    沒想到,前腳才抬起來,還沒等著地,背後就傳來一聲驚惶的呼喊:「夫、夫人!」

    陸錦惜眼皮一跳。

    她聽出來,這是潘全兒的聲音,平日在府里奔走,是個腿腳麻利的。

    回身一看,果真是他。

    潘全兒穿一身青綃直綴,大冷天裡跑得滿頭是汗,一張臉通紅,嘴裡呼呼地冒著白氣。

    來到陸錦惜跟前兒約莫兩丈遠的地方,他就沒敢再進,腿一彎跪下了,頭磕在地上:「夫夫人,小、小少爺、他又,呼呼,又……」

    得,這回連著嘴角都隱隱抽了一下。

    陸錦惜知道肯定不是好消息,收了步站定,不疾不徐道:「起來,氣兒喘勻了再說。」

    才下過雪,山門前這一塊地雖已經被僧人們清掃乾淨,可也凍得厲害。

    潘全兒知道這是憐憫他們下人,才叫起來回話,心中感念,不含糊地謝了恩,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

    他喘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啟稟夫人,今日下午,小少爺去學塾里念書的時候,把、把隔壁羅二公子給打了,傷了人胳膊,出了血見了紅。」

    「……」

    滿地寂靜。

    將軍府隨同出行的下人全都唬得倒吸一口涼氣!

    隔壁羅二公子,那可是英國公府世子的嫡次子!

    這……

    這好端端地怎麼就把人打了一頓?!

    還出血見紅了?!

    站在陸錦惜身邊的白鷺,更是嚇得一抖,一張小臉霎時就白了。

    她隨同著眾人,都下意識地去看陸錦惜。

    沒想到,陸錦惜紋絲不動,兩手也揣在手籠里,尚算鎮定。

    薛遲便是原身陸氏在丈夫薛況死後生下的孩子。

    因是大將軍唯一的嫡子,又早年喪父,所以府里上下格外溺愛,便養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性子,聽聞素性橫行霸道。

    她穿來之後,一直在病中。

    一則怕自己在孩子面前露陷,二則怕過了病氣給孩子。所以陸氏的子女,她都不曾見過。

    乍聽潘全兒說薛遲,她還道這一位小祖宗被人怎麼了,沒想到是他把人怎麼了。

    話里沒提薛遲,便應該是他沒大礙。

    所以,陸錦惜反倒鬆了一口氣,也不問自己那便宜兒子揍人的前因後果,只問:「羅二公子沒傷到頭吧?」

    潘全兒搖頭:「應該沒有,頭上沒傷,就身上……那啥了一些……不過也還沒請大夫看過……」

    所以,傷沒傷到其實不好說。

    「大夫請了嗎?」

    先前展開的眉頭,終於微微皺了一下,陸錦惜又問了第二句。

    「呃?」

    潘全兒一愣,似乎是沒想到陸錦惜一下問這個。

    他又搖頭:「人一出事,就被英國公府的人接走了,去外面請了大夫。」

    「那就是咱們沒請?」

    陸錦惜長長的眼睫垂著,在下眼瞼上投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

    她的聲音,還以往一樣的音色,可給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

    聽上去很平淡,但並不溫軟。

    一陣風吹來,潘全兒不由得打了個顫,回道:「小的走的時候,咱府里還沒請。」

    府里主事的就是陸錦惜。

    若是她那二房的長公主嬸嬸在,這事兒當能妥帖地處理了。

    只是今晨長公主入宮給太后請安,又留了在宮中用飯,一時半會兒怕回不來。

    至於府里其他人……

    陸錦惜心裡輕哼一聲,不落井下石瞎添亂都是好的了。

    手籠里柔軟的兔毛,暖暖和和地。

    她看一眼外頭這天寒地凍的,終究還是沒把手拿出來。

    略一思量,陸錦惜搭了眼帘,面上一派溫婉,聲音卻不容置疑。

    「你即刻回去,過城門的時候,跟九門提督劉大人借幾個人。到城東回生堂,把鬼手張『請』去英國公府,好生給他家那孩子看看。另外跟他們說,已經派人來大昭寺通知我,很快就回。」

    潘全兒一聽,差點嚇得腿一軟給她跪下去。

    九門提督劉大人乃是大將軍舊部,忠心耿耿,為人又極豪爽。若聽是薛府借人,別說是幾個,就調一個營都是不眨眼的事兒!

    鬼手張那倒霉催的老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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