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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1:41 作者: 尼羅
施新月從褲兜里掏出火柴,擦出一朵小火苗,雙手捧著送到了他面前。他湊過去吸燃了,然後手指夾著香菸,他一邊凝神聽著音樂,一邊緩緩的呼出了兩道白煙。施新月沒見過這樣的金玉郎,此刻看著他髒兮兮的頭髮和臉,他也愣住了。
一曲終了,金玉郎扔了手裡的菸頭,似乎是終於回過了神。抬頭望著施新月,他一臉的麻木不仁,只問:「你怎麼來了?」
施新月答道:「早就想來了,可是自從去年從天津回來之後,我就再也沒找到您,聽說您是搬家了,可也不知道是搬去了哪裡。還是昨天下午,我才打聽到了您的住址。」
金玉郎收回目光,扭過頭又去拿煙:「不用來看我,我沒什麼好看的。你走吧。」
他要是好好的,施新月瞧他一眼也就罷了,絕不會賴在他家裡,可是眼看著恩公已經活得像鬼一樣,施新月哪裡還能走?從滿院子那厚厚的落葉來看,他推斷出這個家裡一定是只剩了金玉郎一個人,那麼----施新月因為過久了日子----立刻就想到了最實際的問題:恩公每天吃什么喝什麼呢?就算這房子好,安裝了自來水,可也不能天天擰開水龍頭直接往嘴裡灌啊。
他看著金玉郎,站著不動。於是金玉郎抬頭又望向了他:「還等什麼呢?」
施新月答道:「您這麼過日子可不行。」
金玉郎笑了一聲:「怎麼過不是過?反正家裡就剩了我一個人,怎麼過都是沒意思。」說著他一踢腿,踢了施新月的褲子:「哎,你知道我的事吧?我太太,段人鳳,走了,不要我了。」
施新月知道----昨天打聽金宅地址時,他順便也得知了金宅的新聞,也正因為是得知了這樁新聞,所以他才不敢耽擱,一夜過後便急匆匆的找了過來。此刻對著金玉郎,他勸道:「您還年輕,將來的日子還長得很,為了一時的感情挫折,搞壞了身體,豈不是得不償失?」
「你說我?」金玉郎似笑非笑的又踢了他一腳:「你還因為失戀要死要活呢!你有臉說我?」
「就因為鬧過那麼一場,我現在才有資格說您。現在回想起我當初的所作所為,我非常的羞恥和慚愧。」
金玉郎搖了頭,轉身又開了留聲機:「我沒有什麼羞恥和慚愧,我就是難受,心裡難受。」
然後他起身走去了隔壁房間,片刻之後出了來,手裡攥著一隻細脖大肚的洋酒瓶子,瓶子裡晃蕩著半瓶酒,他坐下來,仰頭灌了一大口,扭頭盯著留聲機,他在音樂聲中把酒咽了下去。
施新月見了他這個油鹽不進的勁兒,知道自己是說什麼都沒用了,於是轉身走出門去,先把院內的落葉掃了,然後去廚房生了爐子,接了一壺自來水坐在爐火上。金玉郎隨他忙活去,懶得管他。
酒精讓他變得昏沉麻木,他五感遲鈍,仿佛和外界隔了一層膜,膜內的他活得又無聊又乏味,非常的沒意思,然而他又不敢扔了手裡的酒瓶。因為清醒的時光更恐怖,他一清醒,就要又悔又恨,想讓時光倒流,也想再殺一千一萬個人。
施新月脫了嗶嘰夾袍,幹活幹得出了一身熱汗。他可不是什麼博愛人士,但給金玉郎出力氣,他認為自己有義務,是百分之百的自願。廚房裡咕嘟咕嘟的煮著一小鍋粥,他高高挽起袖子,把金玉郎丟在臥室里的一大捧髒衣服全洗了,凍得從胳膊到手全通紅。等他把衣服晾在後院了,廚房裡的米粥也好了,他擦了手放下袖子,盛出一碗熱粥送到了金玉郎面前。
「您先喝點兒粥。」他說:「我回趟家,有點事,然後馬上還回來。」
金玉郎看了看那一碗熱粥,然後搖了頭:「我不餓。」
「您少喝兩口也行。」
金玉郎一抬眼皮,目光迷迷離離:「你還和那個臭娘們兒在一起?」
施新月認為傲雪是個娘們兒不假,但絕對是只香不臭。他不好反駁金玉郎,只能點頭:「是。」
「過得好嗎?」
「挺好。」
「那你得謝謝我。」
「是,我一直很感激您的成全。」
「不是謝我成全,是謝我把金效坤送進了大牢,要不然她會乖乖給你做老婆?就算我把她給了你,你也早死在她手裡了。」
施新月依舊是點頭,直等金玉郎再沒要說話的意思了,他才穿上夾袍戴上帽子,匆匆的出門回了家。之所以這麼急著回家,乃是因為今天是中秋節,傲雪昨天已經買了月餅回來,還提前預備了雞和魚,要在家過個節。現在他們的日子過得頗興旺,自從金玉郎把他塞進了禁菸局之後,他是一天的公務都沒辦過,局裡好似誰也不知道他的存在,然而名冊里確實是有他的名字,又因為一直沒人把他的名字勾消,所以他得以按月領薪,每個月無緣無故的就能得上四十二塊錢。他家裡不僱傭人,一切都是他和傲雪親力親為。老奶媽子今年春天年老歸西,家裡只剩了他和傲雪兩個人,二人盡力的往舒服里過,一個月頂天也就花個二三十塊錢。
許是飽暖思淫慾的緣故,他現在很想和傲雪向前再邁一步,橫豎兩個人談也談得來、過也過得來,為什麼不從假夫妻變成真夫妻呢?他不是獨斷專行的大男子主義者,縱然和傲雪做了真夫妻,他也照樣會定期陪著傲雪去監獄看望金效坤,絕不讓她受一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