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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1:41 作者: 尼羅
那隻手她拍打不開,她急了,竟是伸頭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背,拼命的咬,想要咬出他的血來。然而他仿佛當真是個鐵打的人,她咬她的,他紋絲不動。於是她最後鬆了口,又是急又是氣,將額頭向地上拼命的撞,一邊撞一邊講她的道理,言語和嚎啕混在一起,聽著就是一串嘔啞嘈雜的怪聲。
那人不理她,隨她哭叫,她要鬧到天黑,也都由她。
傲雪當真鬧到了天黑。
最後,她沒了聲息,胳膊腿兒也凍僵了,眼睛眉毛凝了霜,她只剩下一口悠悠的熱氣。
那人這才鬆了手,自己穿過林子跑向了大路,攔了一輛洋車。片刻之後,傲雪被他搬運到了洋車上,洋車夫拉起傲雪上了路,那人在旁邊小跑著跟了上,這一行人趁著城門沒關,趕緊回城去了。
第66章 一面之緣
在一家小旅館的暖屋子裡,傲雪漸漸的還了陽。
她知道自己這是遇到了好人----自從金效坤入獄起,多少天了,她一個好人都沒遇見過,等她灰了心要去死了,好人來了。
她應該感激他,可他的善良是把她拽回到了這活地獄裡,這善良來得不合時宜,這善良讓她如今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水淋淋的坐在椅子上,她看見那好人出去片刻回了來,腋下夾了一卷子粗布女衣。將那捲子衣裳遞到她面前,好人開了口:「這是我借來的,你換上吧。換好了告訴我,我就在門外。」
見傲雪不伸手接,他將衣裳放到了旁邊的小床上,然後轉身要往外走,結果剛走出兩步,他身後的傲雪就說了話。
她說:「先生,不必了,我這就走。我方才只是一時想不開,如今想開了,我不死了,我回家去。」
他停下來,回了頭:「撒謊不是你這樣的,你這話說得太假了。」
傲雪抬頭瞪了他:「你管我這話是真是假?命是我的,我想怎樣就怎樣,輪不到你管!」
他正色答道:「我原來也自殺過,因為失戀,她嫁給了別人,嫁到了南邊去,永遠不再見我。我們隔著千山萬水,她在外省若是過得好,倒也罷了,若是過得不好,我連知道都無從知道,想看她一眼都不能夠。對我來講,她這一嫁,就如同死了一般。她死了,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所以,我也想死。」
傲雪本打算撒潑打滾的鬧一場,讓他也厭惡了自己,自己好跑出去再死一次。可是聽了他這一番話,她那窮形惡相忽然使不出了。這些天她一直像是在虎狼群里輾轉,難得的,在這間小旅館裡,她又見著了「人」。他是人,所以她也得拿出個人樣來。
「我和你不一樣。」她開了口:「我是----」她顫巍巍的吸了一口氣,又是忍不住的想哭,又是強忍著不哭:「我害了人……他惹了官司,本來是能逃的,全怪我添亂……他被判了無期徒刑,他的錢,也被我禍害盡了……他一直對我好,我卻這樣害他……我只有一死……」
「他作惡犯法,罪有應得,算不得是受了你的禍害。」
傲雪最怕的就是這話,急得雙手亂擺,恨不得將金效坤的冤屈昭告天下:「不是的,不是的,他是好人,是金玉郎勾結了陸家,故意的要治死他。他半輩子都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怎麼會作惡?他們才是壞透了,他們殺人誅心,不但要他的性命,還要他死了也不安生,要他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金玉郎?」
傲雪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激動,自報了家門,不過沒關係,這樣的家醜,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不怕宣揚。
「你認識他?」她反問道。
他猶豫了一下,答道:「金家的事情,報上天天登。」
「你不要信報紙,他是被冤枉的啊!」
「那您是金太太?」
問完這句話,他想起來了,自己似乎是見過她,就在金玉郎撿他回家的翌日。當時她和所有闊少奶奶一樣濃施脂粉,他對她一瞥之下,只瞥到了一臉紅紅白白的顏色,她到底長什麼樣,他則是完全沒印象。
他沒認出傲雪,傲雪更是早把他忘了個精光。聽了他這句問話,她搖了搖頭:「我不是了,我和金玉郎離婚了,在名義上,我和金家已經沒有關係了。可金效坤對我一直很好,我不能坐視他走上死路,所以這些天來,我一直想要救他,可我哪裡知道金玉郎會是那樣的壞?他故意的拿我當槍使!」
傲雪又是疼金效坤,又是恨金玉郎,兩種心緒在胸中纏鬥,結果就把話說了個語無倫次,見對方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好像自己說瘋話似的,她心裡越發的急,一急之下,索性從頭說起,拼了命的想要讓他相信自己。說到最後,她的喉嚨破了音,自己都覺著自己像個瘋婆子,吐出最後一個字後,她的嘴角積了白沫,竟然說得發了喘。
唯一的這位聽眾一直沉默,直到她把話說盡了,他才答道:「我對你的故事,興趣不大。但是你死了,他可還在牢里活著。你死了,難道你虧欠他的帳,就可以一筆勾銷了?」
說到這裡,他皺著眉頭笑了一下:「你這不是還帳,你這是賴帳。你死,也是為了你自己而死,不是為了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