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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1:41 作者: 尼羅
曲亦直聽了這話,一時不知道如何接,跟著金玉郎走了幾步路後,才附和道:「是呢,憑著二爺的身份,想要弄個官兒做,絕不是難事。
二爺若是將來在仕途上發達了,我借二爺的光,也能榮耀榮耀。」
金玉郎沒理他這話。
及至走出了報館大門,他被寒風吹得直哆嗦,曲亦直倒是滿不在乎,一路小跑著去了街口,連呼喚帶招手,將停在街口的一輛洋車叫了過來。
然後他請金玉郎坐上去,自己隨著洋車一路小跑,又單手扶了一側車篷,以防翻車,因為道路覆著一層薄雪,果然是滑。
車夫受了曲亦直的囑咐,跑得很加小心,如此跑過了兩條小街,眼看著再轉兩道彎就要到達金宅,那車夫卻是慢慢停了腳步。
金玉郎一路都在車上發抖,曲亦直也是喘得發昏,兩人昏頭昏腦的一起向前望去,就見前方路上躺著個人,路窄,這人攔路橫躺,留出的通道可以讓人走過去,但是洋車若也想通過,那麼一側輪子怕是就要軋著他的腦袋。
不知道這人在路上躺了多久,反正路燈之下,就見他已經被雪蒙蓋了周身。
天氣一冷,這樣的「路倒兒」就多了起來,那無家可歸的窮苦人,一切苦楚都可以忍受,唯獨抵禦不過飢和寒。
車夫沒了主意----硬從屍首腦袋上軋過去,那太缺德,但把屍首拽起來拖到一旁扔著,也不算很妥當,直接去報告巡警呢,又沒那個時間,畢竟車上的客人還要趕路呢。
車夫犯了難,猶豫了五六秒鐘,這個時間不算長,可曲亦直那邊已經叫了起來,讓車夫快些繞路走,不要對著個凍死鬼發呆,車夫自己不嫌晦氣,車上的二爺還禁不住凍。
車夫非常同意曲亦直的觀點,扶著車把就要調頭,然而這時後頭的金玉郎忽然說了話:「哎,你們看,那人好像動了一下。」
曲亦直指揮車夫繼續調頭,同時隨口附和道:「那可能就是還沒死。」
金玉郎問道:「那就讓他這麼躺著繼續睡?雪要是下大了,會不會凍死他啊?」 曲亦直心想雪大不大,這人都得凍死,但是對待二爺,他不能不把話說得婉轉恭敬一點:「二爺別管他了,那都是要飯花子一類的人,怎麼著也活不過這個冬天的。」
他的本意是把這問題敷衍過去,哪知道金玉郎最近正對要飯花子感興趣,一聽這話,竟是跺了跺腳:「停下停下,我看看這個要飯花子去。」
「二爺,您看那個幹什麼?那又不好看。」
「我就是要瞧瞧他能有多不好看,心裡好有個數。」
這句話又讓曲亦直沒法接,而車夫停了下來,金玉郎已經跳下洋車,小跑著到了那垂死之人跟前。
雙手插進大衣口袋裡,他饒有興趣的彎下腰,想要以這個人作為素材,好供自己提前想像出金效坤的死相。
偏巧他一彎腰,地上這人仿佛有所知覺一般,微微的扭頭面向了上方。
燈光直照著他的面孔,金玉郎就見這人雖然鬍子拉碴,但是面目還挺年輕,甚至都算不上骯髒憔悴,唯有一處恐怖:他只有一隻眼睛。
完好的是右眼,半睜半閉的,左眼眼皮則是凹下一個深坑,眼皮上還浮凸著縱橫糾結的紅疤。
金玉郎從小到大,身邊的人不說是多麼的美麗,至少也全是平頭正臉,所以這人的面貌既讓他感覺可怕,又讓他忍不住深深彎下腰去,想要把這可怕之處看個仔細。
看著看著,那人緩緩睜開了右眼,向著他呻吟了一聲。
金玉郎一抬眉毛,做了個驚訝表情,因為那人的聲音和面貌組合在一起,忽然讓他生出了熟悉之感。
他遲疑著出了聲:「你是……」 一隻眼的嘴唇開合,也發出了微弱的疑問:「金……玉郎?」 金玉郎回以同樣的疑問:「師爺?」 金玉郎就這樣,在回家的路上,撿了個奄奄一息的故人。
其實他和這位師爺並沒有什麼交情,他在山上做人質的時候,師爺也正在山上籌劃著名尋死,他把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雌雄雙煞身上,根本就沒留意過這位師爺,而師爺忙著尋死,則是對於一切活物都不抱興趣。
可是雖然沒交情,但畢竟他認得他是師爺,師爺也認得他是金玉郎,那再讓他眼看著這人靜等著凍死,他就有點不忍心了。
師爺已經凍硬了,站不起立不住,幸而車夫和曲亦直都是健康的青年人,再加上一個金玉郎以及一輛洋車,三人一車合作,總算是把他運送到了金宅門口。
金玉郎給了車夫五塊錢,讓他把曲亦直拉回家去,車夫歡天喜地,生怕這筆生意黃了,都不容曲亦直多說話,將他攙上車去,拉起洋車就跑上了路。
那邊車夫拉著曲亦直飛奔而走,姑且不提,只說金玉郎叫了門房裡值夜的僕人出來,讓他把師爺直接背去了自己院裡。
院內正房燈火通明的,證明他的太太還沒有睡,而他走了好幾天,今天夜裡忽然回了來,太太分明聽見了聲響,但是只做不知,堅決不肯出門迎接他。
這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懷----他即便是在閒極無聊的時候,也不想尋求傲雪的陪伴,何況現在他可不閒,他剛悄悄弄了個獨眼龍師爺回來,他忙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