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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31:41 作者: 尼羅
這話說完,她等了片刻,沒有等到金效坤的回答,於是試探著向旁橫了他一眼。這一眼橫得小心翼翼,因為有時候在她眼中,他是如此的風華奪目不可逼視,以至於她單是看見了他,都會受到刺激。十八九歲的人,無論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正到了慕少艾的年華,可她又是慕誰都可以,唯獨不能慕金效坤。幸而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必定嫁給金玉郎,太確定了,所以一路活得死心塌地,沒有絲毫的旖旎妄念,對待金效坤,也單只是認為他好,除了好,沒別的。
目光向著金效坤一觸即收,因為她發現他正望著自己----與其說是望,不如說是審視。
「你急成這個樣子,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他說了話,還是那麼一團和氣:「平時我見你對玉郎冷淡,還擔心過你們的感情問題,如今一看,我這擔心是多餘的了。這還真是患難見真情。」
傲雪一聽這話,又來了氣,近一年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脾氣一陣大似一陣,無緣無故的也會惱。一揚下頦轉向了金效坤,她迎著他的目光反問:「不應該嗎?」
金效坤的瞳孔之中有她的倒影,那影子像只氣急敗壞的鬥雞,沒個閨秀的模樣。然而金效坤不和她一般見識,反而是笑了:「好,那二姑娘這就準備一下吧,我現在回家安排家務事,今晚就來接你出發。」
他比她高了一個頭還多,她落入了他的陰影里,眼前就是他泛青的下巴。他的臉已經颳得夠意思了,但下巴和嘴唇上方還是透出了青色的鬚根,嘴唇是端正的薄唇,有輪廓有稜角,倒是給他添了幾分秀氣。
傲雪再次移開了目光:「那我就等著大哥來接我了。」
第2章 他的兄長
金效坤匆匆回了家,一進門就和太太走了個頂頭碰。
金太太娘家姓馮,閨名叫做芝芳,生得白皙秀麗,一派淑女風範。此刻她紅著眼眶,含著淚水,看著更是令人生憐。她娘家表妹出嫁,這幾天都耽擱在了娘家幫忙,今天上午剛回了來,結果甫一進門,就聽聞了凶訊。如今攔住丈夫,她帶著哭腔問道:「玉郎出事了?」
隨即,她那淚珠順著面頰滾了下來。她是個不管閒事的婦人,娘家有錢,夫家也闊,她活到三十歲,從來不知道算計家產金錢,和丈夫不但不成知音,甚至根本不是一路的人。家裡這位小二爺天真爛漫糊裡糊塗,對著她親親熱熱,滿口「嫂子」的叫,她便也和他要好,當他是個可愛的大孩子。平日丈夫總是那麼的威嚴,她也就能和這個小叔子談笑幾句,如今小叔子冷不丁的讓土匪綁去了,生死未卜,她怎能不落淚?
金效坤沒在意太太的眼淚,「嗯」了一聲,低著頭一味的往裡走。馮芝芳轉身追上了他,連哭帶說:「小劉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信。這還了得,土匪那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呀!玉郎也是的,放著好好的北戴河不去度假,非要跟著老劉回家鄉,那窮鄉僻壤有什麼好玩的?結果現在可好,讓土匪綁去了。他傻乎乎的,也沒個心眼兒,土匪還不得給他苦頭吃?效坤你快派人給土匪送個信,告訴他們咱家願意拿錢贖人,讓他們可千萬別折磨玉郎。」
金效坤腳步不停,又「嗯」了一聲。
馮芝芳穿著高跟鞋,一路小跑的攆著他走:「我聽說土匪要十萬大洋,咱家有沒有十萬現款?上回我買公債賺了兩萬塊錢,正好還存在銀行里沒有動呢,你要就拿去。」
金效坤正要回答,後方跑來了個聽差,高聲叫道:「大爺,果團長來了。」
這果團長乃是一位重要的客人,金效坤正想轉身迎接,孰料團長乃是一位健步如飛的豪邁人士,竟是輕車熟路的自己走了過來。金效坤瞟了馮芝芳一眼,就見她抽出手帕揩了揩淚水,又吸了吸鼻子。
果團長大號叫做果剛毅,生得高大魁梧,論相貌也是一條威武好漢,只可惜有著嚴重的少白頭,板刷似的寸頭黑白相間到了一定的地步,將要融合成為灰色。他和金效坤交情匪淺,如今見了這夫婦二人,他先向著馮芝芳一笑:「喲,嫂子,怎麼哭了?誰惹你了?」
馮芝芳側身偏過臉去,不肯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相:「沒誰惹我,我是急的。讓效坤和你講吧,我去洗把臉。」
說完這話,她快步走了。而果剛毅背著手轉向金效坤:「金兄,我是如約來了,你考慮得如何----」
話沒說完,他被金效坤一胳膊攬住了肩膀。金效坤就夠高了,然而還不及他的雄壯,這一攬攬得費勁,胳膊順著肩膀滑上了後脖頸,於是他哎呀呀的歪了肩膀貓了腰,就這麼被金效坤摟著脖子,一路摟去了書房。
在書房裡,這兩個人關了門。
金效坤在寫字檯後的硬木椅子上坐了。他是個自律的人,站有站相,坐也是端坐。果剛毅緊挨著他,卻是一屁股坐上了寫字檯,兩條長腿垂下來,馬靴靴筒不時磕打著金效坤的小腿。靴筒不乾淨,有灰塵,金效坤有點嫌惡,但因為是有求於人,落於下風,所以也就忍了。
果剛毅是他的摯友,熱心腸,不講理。上個月他名下的《萬國時報》針砭時弊,沒砭好,不知怎麼觸了直隸督理的逆鱗,不但報館被封,經理下了大獄,他本人也受了牽連,全憑果剛毅幫他牽線,讓他出錢上下打點、逃過了一劫。這是果剛毅熱心腸的一面,雖然在打點之中,他也沒少揩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