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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19:40 作者: [日]東野圭吾
或許真是這樣,我不得不履行作為由希子戀人的義務,同時也陶醉在這個自我強迫的角色中。若是真有悔恨之意,若是希望儘量不傷害到別人,可能就會選擇其他更好的方法了。可最終,我選擇的道路卻只對自己傷害最少,難道不是嗎?誠然,從表面看我確實陷入困境,但我不敢保證,在我攻擊御崎藤江的時候,內心完全沒有享受對自我勇敢態度的沉醉。其實把真相藏匿於心,並不斷遭受自責的折磨,或許才是我對自己犯下罪過應作出的償還。
然而已經沒有退路了,剩下我還能作的選擇,就是必須正視有很多人因我而承受著痛苦這個事實,只有這樣,才能通過傷害自己來換取他們脫離目前所承受的苦痛。
回到家裡,父親也已經到家了。看情形,父母似乎很想問我在宮前家所進行的談話,但他們就偏偏不問出口。可能因為害怕吧,我猜想。
這天晚上,惡作劇電話一通也沒來。媒體的傢伙們晚上也很賣乖,沒有打來刨根問底的電話。
但正當我打算洗澡而在客廳里來回走動時,今天晚上唯一一通電話的鈴聲響了。周圍沒有人,於是我接起了電話。
「喂,你好。」為了防範惡作劇電話,我沒有自報家門。
過了一會兒,對方說道,「是西原君吧?」我立刻意識到了來者是誰。
「是你傢伙啊,什麼事?」
「態度真生硬呢。」水村緋絽子說。
「這段時間我心情不好,你傢伙也應該知道吧。」
「他們還在懷疑你?」
「我不清楚,」我回答,「反正沒聽說我的嫌疑消除了。」
「今天我們班上的女生被一個自稱是報社記者的男人搭了話,問她那個叫西園的學生是個怎樣的人。」
「我知道媒體察覺到了這事兒,到我家也來過了。連春美也追著不放。」
「你妹妹啊……身體好些了嗎?」她聲音聽起來有些不安。
「不該由你傢伙來擔心啦,反正,也是受到了這個混帳哥哥的牽連。」
一段空白時間之後,「也是啊。」緋絽子說。
「你傢伙好象沒什麼特別的事嘛。」
「嗯,就想叫你提防些媒體。」
「那真是勞你費心了。」
「還有,」緋絽子補充道,「不許叫我『你傢伙』。」
我一怔,頓時說不出話來。電話兩頭就像被掛斷一樣沉默著。
「我知道了,」我說,「那就晚安咯,大小姐。」然後掛上。感到一絲苦味在舌頭上擴散開來。
6
次日的第四節課開始前,我被叫到了校長辦公室。儘管已經上了兩年以上的高中,但這裡我還是第一次來。在晨會時見過的那個矮小瘦弱的老頭坐在窗邊的書桌對面,旁邊站著一個眼鏡大得誇張的副校長。據說他那烏黑的頭髮是假髮。在他身旁,是三人中臉部表情最可怕的灰藤。
「你接受媒體採訪了?」灰藤先提問,口氣還是一貫地盛氣凌人。
「雖然有很多人到我家來,但我沒有接受採訪,都拒絕了。」
嗯,灰藤頷首後回頭看看校長。矬子校長和眼鏡副校長咬著耳朵,然後副校長又同灰藤講起了悄悄話。這段時間裡,我一直在觀察著房間裡掛的鏡框,裡面都放著獎狀,但不知道表彰了什麼內容。
「那就好,希望你以後也注意一下,絕對不要到處亂說。」灰藤冷不防地張口說道,「萬一有什麼必須得回答的情況,關於宮前的事你就告訴他們都解決了,你自己也在充分反省中。知道了嗎,儘管這並非強制性的要求,但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
哼,我的心情開始沉重起來。有教師遭到殺害,但比起查清案件真相,似乎還是對世人瞞住學校的恥辱比較重要呢。
「明白了嗎?」見我不作答,灰藤用不耐煩的口氣問。
「我充分貫徹之前的原則不就行了嘛?」我說,「對他們無可奉告,這就沒問題了啊。」
「你小子是如何看待的?」校長突然用『你小子』的稱呼叫我,聲音嘶啞。「還在糾結於之前的那場事故嗎?」
「我怎麼看無關緊要吧?」
「西原!」灰藤怒斥。
「我的意思是,我既沒違反什麼校規,也不記得曾被別人說三道四過。」
「喂,西原君!」眼鏡副校長開口了,一副高高在上說話方式。「你最好別太得意忘形了。難道你就不參加明天的考試麼?要是因為這種事聞名,可是有百害而無一益噢。」
「我可不指望會被推薦,那就先告辭了。」我鞠了一躬,走出了校長室。關上門之後,我還聽到校長怒吼了一聲,那傢伙什麼意思呀!
從今天開始,俱樂部活動得到了許可。我久違地穿上釘鞋,在操場上追逐起白色的棒球起來。部員們對我的態度和以前並沒有任何改變。有的學弟還會過來跟我開開玩笑,與他們接觸的時候,我也可以暫時忘卻自己是殺人嫌疑人這件事。
即便如此,他們並沒有刻意迴避案件的話題。
「前幾天發生的那起命案,不像是真的呢。」結束訓練後,當我們在活動室里更衣時,高三學生近藤說。
「最後什麼都沒查明就結束了?」一個高二成員說。
「應該不會,」近藤回答,「學校這個世界很小,要是警察連這裡面發生的案件都解決不了的話,也太沒面子了吧?」
學弟聽了高三學長頗有說服力的一番話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真希望他們儘早將兇手逮捕歸案啊。」 吉岡一邊用脫下的背心擦拭著腋下的汗水,一邊插嘴說道。「不知道兇手真面目總令人有些害怕,如果能逮捕兇手,也能讓西原免於再遭到那些異樣的眼光。」
一出現我的名字,活動室里的氣氛還是產生了一剎那的尷尬。但當事人吉岡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氛圍的改變,把背心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雖然有點臭,應該還能穿吧。」說著,塞進了更衣箱。他這種豪慡的性格又使周圍的氣氛緩和了不少。這種直言不諱的特點其實是這個大個子男生的優點,估計他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察言觀色著吧。
然而,我卻覺得,就算是這些夥伴們,在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裡也在懷疑著我吧。當然並非每個人都不能信任,如果我站在他們的立場上,應該也會這麼想,所以這無可厚非。只不過因為存在這種懷疑,他們心裡都會無意識中對我產生一種愧疚,而這種愧疚以對我用詞客套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走出活動室後,近藤突然提出要去KTV唱歌,應該是為了讓我重新振作的用心。正因為明白他的本意,所以我無法輕易拒絕。最後作了回應,「去轉換下心情也好。」其實我非常不善於K歌。
「那我也一起去吧。」川合帶著無奈的表情說。我有些訝異,因為他是一個那種地方去得比我還少的男生。
另外我們還叫上了楢崎和吉岡,加在一塊兒總共有五人同行。我給家裡掛了個電話,說要晚點回家。儘管我一直不做這種麻煩的事,可在這段時期里,讓他們產生不必要的擔心反而更加麻煩。
我們集合後走向了車站。中途川合一正說,「我總覺得警察的行為有些可疑。」
「可疑?」我問道,小薰也走了過來。而吉岡和近藤走在稍前的位置。
「我班上有個同學說,他看到我們班主任在咖啡店裡和警察談話。」
川合所在班級的班主任,是一個叫坂上的物理老師。是個身材不高,穿著也很老土的中年男子,明明不需要做實驗,卻一直穿著白大褂。
「刑警找鼴鼠會有什麼事?」我歪起腦袋,我所說的鼴鼠,是坂上老師的綽號。
「你也感到蹊蹺吧?不管怎麼說,鼴鼠是在這個學校里最沒有存在感的老頭呢。沒聽說他和教古文的御崎老太很熟,偵訊他應該沒什麼價值才對。」
「警察問了他些什麼話,你沒從鼴鼠嘴裡問出來?」小薰問川合。
「我直接去問總不太好吧,那傢伙也知道我和西原是哥們兒。」川合撓了撓太陽穴,「女生去問或許比較好,那個老頭也是個好色之徒。」
「看長相就知道。」
我和川合笑出了聲。
「對吧,所以說,小薰還是你去問吧。你不願意的話,托別的女生也行啊。」
「真沒法子,」小薰說,「我去托人試試。」
不好意思啦,我對她說,她莞爾一笑。
近藤推薦的KTV,在一幢乾淨整潔的寫字樓里。為什麼這種地方也會開KTV,我有些納悶,但看到其他人沒什麼疑問的樣子,就只好閉著嘴走了進去。
「這裡穿校服也能進來。」近藤說,「而且憑學生證還能打折,不過不能喝酒,我們就別喝了。」
「那還用說嘛,」小薰一臉的嚴肅,「我醜話說在前面,你們誰買煙的話我可不接受哦,吉岡,你沒帶吧?」
「沒帶,我也是會為整個部著想的啊。」吉岡生氣的樣子很滑稽,所以大家都忍俊不禁起來。
進入包房後,大家都喝了很多軟飲料,然後就專注地一個勁兒的唱歌了。近藤把一百元硬幣像賭場裡的籌碼一樣堆的老高,一個一個投入了機器中。(註:日本的KTV有投幣式的)因為他先提出的唱歌,所以唱得非常嫻熟。有些歌曲不需要看歌詞也能駕輕就熟地演唱。與此形成對比,吉岡唱得非常爛。加上混響後,儼然像面對一口井的熊在咆哮。但是也正因為有了他的水平作鋪墊,我也得以輕鬆地唱上了幾首。川合水平一般,楢崎薰則是一個實力加偶像派的歌手。
兩小時眨眼間過去了,這是睽違已久能夠忘卻煩惱的兩小時。
「哇,太暢快啦!快要上癮了呢。好像還遠沒有唱夠的感覺。」吉岡握著話筒,說的話令人毛骨悚然。
「這家店應該不會引起教導處的注意,隨時可以來唱。」近藤自信滿滿地說。「要是那些有名的連鎖店,老師可是偶爾會守在門口監視呢。」
「真的嗎?」吉岡瞪圓了眼珠。
「嗯,我的一個朋友出店門的時候就看到御崎老太站在那兒。」近藤此言一出,立刻反應了過來,看著我說:「不好意思,提了不該說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