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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3:16:44 作者: 那一鴻
在這棟稍顯得老舊的寫字樓內,雲之設計工作室的指示牌設計的新穎而潮流,與那斑駁剝落的天花板和牆面比起來,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雲之設計從創辦的想法產生至今已經有了大半年的時光,還在學校的時候,他就決定畢業以後要走一條屬於自己的人生之路,他清楚的知道一旦走上了這條大多數畢業生望而怯步的道路,他就要面對一系列的挑戰,更多的孤獨,壓力,還有艱難挫折,在前面等著他,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的生活都不會那麼舒服。
在昏暗中拿鑰匙在鎖孔里輕輕轉了一圈,工作室的門被打開,這是一家面積不大的居民用房,經過改造已經出具了辦公的條件,打開日光燈,牆壁被映照的一片雪白,這四面的牆壁是他一個人花了四天的時間粉刷完畢,淺灰色的複合地板也是他找熟人以優惠價格鋪成的,辦公座椅文件櫃還有每一台電腦都是他和幾個朋友親力親為地從一樓背上來的,從來沒有在宿舍認真打掃過一次衛生的他,帶上橡膠手套,穿上膠鞋獨自把整個工作室里里外外灑掃收拾了一番。
這裡一切的一切,都那般樸素簡潔,沒有一絲一毫奢華氣派的感覺,但是卻是凝聚了他所有精力和心血的地方。
他的名字是母親起的,母親曾希望他像天空的雲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然而他用男兒創業的理想給自己套上了一個重重的包袱。
母親短暫的一生中,曾將自己全部的心血拋灑在她熱愛的教育事業上,直到患上了那樣突然的病症,還偷偷地瞞著他和父親,堅持著在講台上給她喜歡的學生們上完最後一課。母親的身體重重倒下的那一刻,他還在讀高二,正式如火如荼準備著高考的年紀,他還記得那一天班主任匆匆走到正在上課的自己身旁,在他耳邊說:「江殿雲你趕緊出來一下。」
他茫然地擱下了筆記,心裡忽然有一處莫名地收緊,不斷的收緊,可是他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老師說的很隱晦,只說讓他去一下市一院,說他家裡有人不舒服,那個時候他還不曾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他一個學生,身上不怎麼帶錢,連攔車都不夠,他心裡雖然擔心,但也只是認為爸爸媽媽當中誰不舒服而已,他等來了公交車,去了市一院,卻在急救室門口看到捂著臉抽噎的父親,那個時候高大的父親是那般的頹然無助,他的一顆心忽地就沉了下去。
睡在急救室手術台上的人是他的母親,醫生帶上了口罩帽子,穿著手術服,面無表情的走了進去,一大堆醫務人員走了進去,其中一個拿著一份手術簽字單,父親的手顫巍巍地無法簽出一個完整的名字,他當時主動走了過去,沉默冷靜地在上面簽了字。
他知道情況遠比他從老師口中聽到的嚴重的多,母親在急診室里躺了整整四個多小時,他看著那「正在手術中」的紅色螢光燈,就明白了,最壞的可能是他再也看不到母親了,然而他的心裡還是抱著一絲期望,母親那麼善良,仁愛,那麼熱衷於自己的教書事業和一屆又一屆的學生,她捨得丟下這一切嗎?
第四十三章
小時候,他是嫉妒過的,也暗恨過的,嫉妒那些學生占用了母親大部分的時間,讓他們母子相處的時候少的可憐,他甚至認為,他是一個從小缺乏母愛的孩子,然而當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們搖著頭,冷冰冰地走出來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對母親的愛,從來都是沉在心底深處的。
一個年僅四十八歲的女人,三十多歲才結婚生子,在人生最應該享受到幸福和圓滿的時候,因為突發腦溢血而永遠地離開了她熱愛的事業和學生,連和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告別的機會都沒有留下。
那一天,母親的學校華師大來了好多領導,還有好多學生,那麼多張哀傷的面孔來來去去,可是,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有他悲傷,那些領導還會聘請新的教工,那些學生也會有新的老師,可是他永遠都只有一個母親。
從此以後,他都是一個只有父親的男孩子,這在同齡人中顯得多麼另類,他戴著孝章在重歸學校的那些天,一些男學生故意在他身邊走過,然後暗地裡小聲說:「瞧,那個江殿雲,就是他,他媽媽死掉的那個。」還有一些女孩子則投以憐憫同情的目光,切切私語:「哎,我覺得他長得挺帥的,沒想到那麼可憐。」
是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驕傲而自信的男孩子變成了外人眼中,值得悲憫和同情的角色,可是沒有人懂得,他其實不需要這些好心的同情。
他需要的是什麼,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了。
陳瀚的女友小美問他是怎麼追到那個外語系系花的時候,他說他們是一個高中的,其實他真的回憶不起來了,他是怎麼和那個男生們趨之若鶩,人漂亮家庭背景又好的女孩子走到一起的?也許,那個時候的他太孤獨了,太需要一個人在他身邊陪著他,對他好。
可是長大以後,他才知道,他和那個女孩子的感情,並不是愛情。
然而,當他意識到這些,和她提出分手的時候,已經無意中傷害到了人家。
寂靜中,江殿雲從辦公桌上的那個煙盒裡掏出一支煙,桌上有一張他和父親的合照,那是他剛進大學的那天和父親在華工大的門口照的,父親的嘴角洋溢著微笑,而他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