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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1 04:57:58 作者: 旺旺喪冰冰
    徐知雪固然愚蠢,可是更加愚蠢的是在場的賓客。他們為父親的意外身亡痛惜,怒斥不知名姓的肇事者。可是他們全部都被蒙在鼓裡。

    他們告訴徐宇,父親是在開車出了事故。可只有徐宇知道,真正的兇手不是車禍,而是徐知雪。這個被他們尊稱為「夫人」的女人。

    最愚蠢的是他,他沒有辦法在眾人面前指著這個生他養他的女人說:『她才是兇手。』

    他才十二歲,沒有人會聽他說話。他們會把他關進房間,收走他的畫具,給他買玩具來哄他,這些愚蠢的行徑對他來說是比被關進精神病院更可怖的折磨。

    不出所料,還沒熬過頭七,徐知雪就犯起了老毛病。她耐不住寂寞,開始重新打扮得花枝招展,頻繁出門找男人,用著父親留下的錢,住在父親留下的房子裡,繼續以前花天酒地眾星捧月的日子。

    徐宇差點以為父親的死亡只是一個玩笑,跟她心愛的包或者限量款化妝品售罄了是一個道理。

    徐知雪第無數次醉醺醺地深夜歸家後,徐宇想起了父親曾說過的一句話,他原模原樣地轉達給徐知雪:「你能別這麼賤了嗎?」

    「你這話是跟誰學的?」徐知雪柳眉倒豎,兀地掐住徐宇的肩膀,像搖晃一個易拉罐一樣搖晃著他,「好學不學偏學你爸說那樣的畜生話?」

    徐宇任她惱羞成怒地推搡自己,等他終於累了,他才漠然道:「不然我應該學你一樣去坐檯嗎?」

    徐知雪愣住了。徐宇做好了被扇一耳光的準備,可她甚至忘了打他:「你這些話是從哪裡聽來的?」

    他從哪裡聽來這些話?學校里的同學你一言我一語,嘲弄帶著諷刺,用孩子似的戲言扒開他的手把這些白刃似的真相塞到他耳朵里。即使使勁捂起耳朵他也能聽得見。

    一開始他們只是說「徐宇你媽媽好漂亮」!

    然後開始有流言「徐宇的媽媽是小姐!」「小姐是什麼?」他們神神秘秘地湊在一起說悄悄話。可徐宇清楚地看見那兩個字在他們的唇間滾動,化作一把刀子把他的自尊心砍得稀碎。

    母親很漂亮。而很久以前他就不再把這個女人當做母親了。

    母親不會有媚人的眼神和風騷的姿態,母親不會扭動著細腰挺著胸脯出現在眾人面前。

    徐知雪掐住徐宇肩膀時,徐宇看到徐知雪新做了指甲。是酒紅色的,帶著晶亮的水鑽。妖艷的指甲直掐進他的肉里,掐得很重,直到今天還在發痛。

    徐宇厭煩地甩開她的手,沒有摔門沒有大哭,只是如往常一樣把自己鎖進房間。

    徐知雪的指甲油像是天氣預報一樣能說明問題。要是指甲油破了或者斷了,卻沒有修補,說明她最近的感情遇到了障礙。如果她做了新的指甲,特別是她最中意的紅色,就說明她在感情上有了新進展。

    他們住在父親留下的房子裡。三層小別墅加一個閣樓和寬敞的車庫,還有假山竹林小湖泊。但他寧願呆在不過十幾平米的小房間裡。

    徐知雪出門上班時房子會變得愈發空蕩,有時還會傳來水滴的聲音,桌子的摩擦聲。可是比起這種恐懼,徐宇更討厭這個房子裡有髒東西進來——指的就是那些男人。

    父親死後,徐知雪開始明目張胆的往家裡帶男人。徐宇覺得她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礙於家主的面子,得等他死了以後才能光明正大地這麼做。

    這些男人總是穿著俗氣且貴重的衣服,從毛孔里散發出煙臭味和皮革味,幾乎要彈出來的肚腩緊繃在襯衫里,每每撞見徐宇,便用鼻孔打量他的頭頂。

    「小雪,這你兒子?」

    「嗯,帥吧,長得像我。」徐知雪會毫不避諱地摟過他的脖子,把他介紹給那些無關緊要的男人。徐宇不會反抗,他會靜靜地、幸災樂禍地等著男人們的臉上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怪異表情,等著他們連夜失蹤。

    不知道和徐宇的存在有沒有關係,這些朋友一般幾星期就會換一輪,有時候幾個月換一次,最長的沒有堅持過一年。

    徐宇不喜歡徐知雪這樣。但人總得習慣,現在習慣不了不喜歡的東西,以後總得被迫去習慣更多令人作嘔的東西。

    再後來,徐宇會給這些過客們取外號:「舔狗」、「眼睛猴」、「熊男」、「白豬」。

    真是對不起這些無辜的動物了,他事後會想。他還會向徐知雪給出自己的建議:「這人下次能不能別來,他好髒。」

    「啥意思?」

    「他一看就不洗澡。」徐宇會胡謅一個理由,然後第二天這人就不來了。

    因為徐知雪也無所謂。她總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視男人如玩物。母子之間倒也達成了一種奇怪的平衡。對對方的了解程度恰到好處,不至於多到「干涉」的地步,讓對方反感,但又並不是完全脫離了對方的生活。

    這體現在徐知雪尚且不知道,徐宇已經連續三天沒有去過學校了。

    徐宇每天出門左拐上了街,假裝走向學校的方向後,會繞過學校走回來,然後翻過一面牆去到教堂。

    周一到周五教堂的大門緊閉。這天是周四,徐宇熟門熟路地繞到教堂後面的小平房,開始哐哐哐地敲門:「王叔,王叔!」

    出來一個穿著便服的老頭,他的頭頂稀疏趴著幾根毛,脖子上掛著一個十字架項鍊。他低頭看見這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我的孩子,你又逃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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