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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55:51 作者: 陸之於
    「吱呀」一聲,房門開了,有人逆著陽光走進來。「醒了?」又轉過頭,「寶相,你坐那兒孵小雞呢?」

    寶相?史記轉回視線,仔細觀察了一番,顯然不可能是她認識的寶相,寶相沒頭髮。她瞥向那人,「你又是誰?」

    「我是你爹!」

    靠!史記再也忍不住了,心裡罵了一聲。爹是能隨便認的?

    可還沒等她有所行動,來人一個箭步走到床前,扯著她的耳朵開始罵:「小兔崽子!出息了!會尋死覓活了!啊?!」

    「痛痛痛!」耳朵上像上了鐵鉗一樣痛得她呼吸不暢。

    「你是誰,怎麼隨隨便便動手呢!」

    「兔崽子,現在連爹都不認了!」

    「先生,先生,再揪耳朵要掉了。」 這個不認識的寶相怯生生地提醒動手的爹。

    史記捂著通紅的耳朵一時再不敢開口,這個自稱是她爹的暴力男子氣哼一聲,兩手一甩走了。

    屋裡一時鴉雀無聲,史記痛得雙眼通紅,眼看著眼淚要淌下來。陌生人寶相從地上爬起來,撣撣褲腿,安慰她,「別哭了,先生也是著急。想想也後怕,你當時可把人都嚇死了!」

    史記一頭霧水,環視了一圈,這富麗堂皇的地方是哪兒?!而在他們眼裡,她顯然是另外一重身份。

    她清了清嗓子,強作鎮定地說,「我失憶了。」

    寶相見她是認真的,「老天爺,你都忘了!菩薩啊,你真不記得我們了!」

    想來這寶相也是個信菩薩的主。

    「我是誰?」

    前一秒還叫她不要哭的人,下一秒滿臉淚痕。寶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史記無辜地看著他,一聲不吭,心想:不管哪裡的寶相都是這個德行。

    眼瞅著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寶相適時主動收了眼淚,又扯過衣袖哼哧一聲狠狠擤了把鼻涕。

    史記條件反射屏住了呼吸。噢……怎擤鼻涕都一模一樣,難道叫寶相的沒有這些個習慣還不行了?

    「小姐,事情是這樣的。」 又一把鼻涕。

    「嗯,你說。」

    「今天一大早,夫人帶著小姐和幾個丫鬟侍衛去廟裡上香。天氣特別好,夫人原本有些糟心,這和風一吹心情都好了。然後啊,就扯著丫鬟開始訴苦。「

    「夫人扯著丫鬟訴苦?」

    「夫人和下人感情都很好的。」

    「噢,你繼續。」

    史記驚奇地發現她好像看到這寶相朝她翻了個白眼。

    「講到哪兒了?噢,對了!夫人正和丫鬟們在抱怨小姐讓她操心。」

    史記聽到這兒都不想打岔了,就這樣安安靜靜做個知心姐姐吧。

    「夫人才提了一嘴小姐這麼大年紀還沒嫁人,邊上突然竄出一個老頭,舉著一個算命的麻布帆,說要免費給小姐算命。」

    「夫人同意了?」史記又忍不住了,這夫人怎麼一點夫人的派頭都沒有。

    「你怎麼又打岔!」

    「好好好!收聲收聲!」

    「平時夫人哪會同意,今天實在是被小姐氣糊塗了。可誰知那老頭就說了三句話,句句都是狗屁。他……」寶相說得氣急,一時激動地卡住了,「他竟然說小姐是八世孤星,這輩子是嫁不出去的。想要嫁人,得等到下輩子。」

    「噗!」

    又得了個白眼。

    寶相接著道:「夫人這會兒真是氣瘋了,掄起手裡的瓜子殼就往人頭上扔,然後喊著:來人吶,給我打!」

    史記點點頭,要讓她碰上這麼個觸人霉頭的,她也扔瓜子殼。

    寶相覺得自己描述得不錯,聽客看起來也很滿意,於是挑了挑眉頭接著說,「大伙兒都在看這老頭挨揍,沒人注意到小姐不見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小姐竟然已經走到前頭河邊了。菩薩喲,小姐撲通一聲就跳進去了。」

    後面的事情史記也能簡單推出個大概來,她出神地望著眼前還在慷慨激昂的人,記憶似乎隨著這番講述都回來了。有些片段斷斷續續,有些畫面栩栩如生,顯然,她確實跳河了。噢,是這個史記確實跳河了。可怕的是,人跳下去的瞬間竟然想起了自己的前世,前前世,前前前……總而言之,言而總之,那瞎眼算命老頭說的都是真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這姑娘追了人家七輩子,追到第七世終於走到了對方身邊,可是命運太捉弄人了,她成了人家的乾娘乾娘啊,乾娘也是娘。

    經年累世的記憶連同求而不得的悲痛,還有那個瞎老頭的斷言,像晴天的霹靂打中了這個缺心眼(當然,史記事這麼認為的)。記憶和痛苦將她壓垮了。

    「缺心眼。」

    「什麼?」寶相不樂意了,說誰呢!

    但史記沒理他,洶湧而來的記憶讓她產生了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她不由自主地撫向心口,好痛。

    「好痛!」史記揪著心口,直挺挺倒下了。世界安靜了沒多久,她似乎又聽見大師父在叫她,

    「丫頭,回來了,回來吧。」低沉慈祥的聲音斷斷續續穿透了她的耳膜。而隨之而來的銅磬的嗡鳴聲徹底讓她意識回籠。怎麼銅磬又響了?又到早課時間了嗎?史記木木地睜開眼,沒有嘈雜的人群,沒有奇怪的寶相,沒有大師父,沒有銅磬,只有一個木然的她和衣趴在漆黑的臥室里,右手緊緊捂著心口。

    又做夢了。一個永遠是暗戀者的史記。

    眼淚順著鼻樑滑落,枕頭竟濕了大半。太痛了。即使經歷了無數次,她依然無法淡然視之。

    「認準了。不管千年也好,萬年也罷。總有一天,我會足夠勇敢和幸運。」

    愚蠢。

    思維漸漸開始恢復,褲兜里的手機卡得很難受,她費力地掏出來一看,關機了。想也知道,有人又開始奪命連環call了。

    連通世界後的第一件事,史記給寶相回了電話。這一百零八條未接來電,他是最後一條,前面一百零七條用腳趾頭猜都能知道是誰。

    「餵?」她清了清嗓子,又道,「找我什麼事啊?」

    「哇……」電話里爆出一聲巨響,寶相瞬間嚎啕大哭起來!「嗚……你終於回來了!」

    ☆、美人如玉

    嗚咽聲還在繼續。史記支著腿一動不動坐在床頭,腦袋埋在膝上,手機由於長時間的通話燙得厲害,而寶相依舊沒有平復下來,呼哧呼哧的抽氣聲傳到心裡,她忍不住笑了。對於寶相的關心,她絲毫沒有一點抵抗力,這個沒有長大的孩子,何時才能做到自行化他覺行圓滿究竟至善呢?難吧。嚎啕的哭聲和哽咽的抽泣將史記木然悲痛的心變成了一團柔軟的棉花,一下子將她從先前混亂的畫面里完全拔離出來。

    「寶相,這麼哭,一點都不像位出家人呢!」

    時斷時續的抽泣聲驀地停了,寶相帶著鼻音提出了鄭重抗議:「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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