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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53:21 作者: 漠兮
    「恩。」她爽快地承認,「比在嘉煌時好多了。」

    「那就好。」黎為哲淺淺一笑,皺紋爬上他的眼尾,「你要見我,是有什麼事嗎?」

    陳式薇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次wilson來,我特意讓他幫我帶來了。」

    黎為哲疑惑地接過信封打開,平靜的雙眼倏然睜大,他震驚地從信封里拿出一張早已泛黃卷邊的火車票,還有幾張老版人民幣,「這是……」

    陳式薇說:「我很早就想寄給你,但你離開了嘉煌,我也不知道你會去哪裡。離婚是我提出的,離開也是我的決定,我當然應該自己買票。」

    太多年過去,火車票早已模糊不清,只隱隱看得到「蘭城」兩個字,他緊緊捏著車票的一角,隔了許久才開口,「對不起,沒有給過你好的生活。」

    嘉煌的生活條件確實糟糕,那些年天寒地凍,陳式薇得了關節炎,落下病根,至今每逢陰雨都會隱隱作痛,就像嘉煌留給她的記憶一樣。

    「不管你和夜光是否還恨我,但我始終記得和你們一起生活的時光。」她起身要走,黎為哲突然問,「你也有孩子了,對嗎?」

    「是的。」她停下腳步,微微一笑,「她叫lucia。」

    「lucia。」黎為哲低聲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很好聽。」

    「義大利語的意思是----光。」她說。

    匆匆十年,不過大夢一場,他們早已醒來,而醒來的夢永遠不可能再接上,他們能做的只是牢牢記住那些破裂的碎片,將它們嵌進生命里。

    陳式薇走出咖啡廳,正在露天位子上喝茶的黎夜光叫了她一聲,「我一直很想問你,沒有堅持下去,你後悔過嗎?」

    她側目看去,十月的陽光下,黎夜光逆光而坐,她一時眼花,竟覺得自己看到的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夜光……」她低喃了一聲,忽地回過神來,兀自笑了一下,然後走到黎夜光面前坐下。久別重逢後,她們一直劍拔弩張,卻沒有好好說過一次話。

    「沒有。」她很認真地回答了黎夜光的問題,「也許在你看來堅持是一件咬牙就可以做到的事,但其實要放棄的東西太多了,不僅僅是事業,還有你全部的生活。我當年從美院畢業,也懷著對藝術的熱情,也相信永恆不變的愛情,可生活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那就是感情不夠深,不足以抵擋生活的蹉跎咯?」黎夜光問。

    陳式薇笑起來,她看黎夜光始終有一種看孩子的心情,不論年齡,「你真的以為愛一個人就可以為他放棄全部嗎?」

    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黎夜光,再沒有誰比陳式薇更適合回答了,她繼續說:「或者說,愛一個人就一定要為他放棄全部嗎?你有沒有想過,你爸當初為什麼同意離婚?愛其實是明白對方想要怎樣的生活,如果自己給不了,就放手。」

    黎夜光愣住了。

    「如果你真的愛余白,余白也愛你,那你們就該尊重彼此的生活方式。」陳式薇說,「都市與荒漠,誰都不應該為誰犧牲。」

    因為身體原因,余老爺子周末就回康復中心去了。黎為哲的假期也已經結束,回新疆前,黎夜光帶他去商場買了一件加厚的羽絨服,他指著一頂羊毛帽說:「我同事有這種帽子,很暖和的。」黎夜光就又給他買了一頂帽子,帶著帽子的黎為哲笑得特別開心,她突然發現原來每個人都有溫暖快樂的一面,無論是誰。

    周一早上,黎夜光把他送去火車站,才到藝源美術館上班。余白將人物軀體的暈染重新做了修改,在頭部、頸部、胸部和手背等位置,用深紅與淺紅疊暈成兩種色階,強調肌肉立體感的同時又過度自然。

    「這樣便暈染完了嗎?」黎夜光問。

    「還沒有呢。」余白說,「等顏料幹了以後,還需要描一次墨線加強輪廓,再用白色在面部突出鼻樑和眼瞼這些高處。」

    「這個我知道,北魏時期流行『小字臉』嘛。」余白選擇畫《捨身飼虎圖》後,她就特意買了北朝壁畫的專業書回來看,所謂「小字臉」,是因為強調鼻樑與眼瞼時畫的白色形如「小」字而得名。

    「是的,不過『小字臉』也並非刻意為之,畫師為了強調人物的立體感,才會在身體結構較高的位置塗抹白色,卻不想當初暈染身體時用的紅色是鉛丹,鉛丹氧化變黑,才使得白色異常突出,形成特殊的風格。而我用的紅色是鐵紅,不易變色,又是復原臨摹,所以應該沒有原畫對比強烈。」

    所謂復原臨摹就是對壁畫進行恢復原貌的臨摹,所以余白畫的《捨身飼虎圖》,其實是一千多年前壁畫的原樣。這需要畫家對壁畫變色前的色彩有深入了解,例如石青、石綠混合了鉛白就會變成灰色,如何調配出當時所用的顏色並非易事,但對擁有絕對色感的余白來說,卻是並非難事。

    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黎夜光就覺得把季師傅留下榨乾是很正確的決定啊!

    趁他還沒上腳手架,黎夜光把他拉到工作間外的走廊上,從挎包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遞給他,余白剛一接手就聞到了誘人的香氣,「是肉包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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