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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53:21 作者: 漠兮
    「余白,壁畫修完了,你可以走了。」

    余白愣了一下,眨了眨眼說:「我知道啊,但是咱們要吃完晚飯才能回家。」

    他以為的「走」,一直都是回家。

    可黎夜光的「走」,卻不是。

    「不是回家,是讓你回山里。」黎夜光重複了一遍,「因為我不需要你了。」

    余白好像聽不懂她的話似的,呆呆地僵住了。

    他的目光沒有任何攻擊性,卻讓黎夜光萬箭穿心。她小時候在嘉煌養過一隻小野兔,兔子不像貓狗,幾乎沒有任何聲音,直到有一天它跑出去,被人無意獵殺,它才發出唯一一次慘叫。它倒在血泊里,抽搐著四肢,雙眼定定地看著她,目光看起來和平時一樣,卻像一柄鈍刀,一刀又一刀凌遲著黎夜光。

    現在她才明白為什麼平靜的目光更傷人,因為目光里都是無辜。

    她抿嘴笑了一下,那笑容狠辣至極,讓余白覺得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樣,熟悉的是這和她剛上山時很像----那個獨自一人夜奔兩千公里上山的黎夜光,狠辣無畏、除了成功什麼都不在乎。

    「我讓你下山就是要你修壁畫,你該不會以為真的是來娶媳婦的吧!」

    血色像入水即化的顏料一般,迅速在余白的臉上散去,留在一片慘澹的白。巨大的衝擊撕開殘忍的真相,他應該有許多話要說,可他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問什麼,只剩下茫然。

    黎夜光很清楚,自己說的每一句話對余白來說意味著什麼。她閉上眼,將口中的血腥味重重地咽下----不知道是說哪句話時咬破了嘴,連疼痛都沒有察覺。

    夏日的晚上,悶熱不減,湛藍的天空忽地烏雲壓頂,花園裡的蟬鳴越發急促,像密集的鼓點,敲打著死寂的氣氛。

    余白仿佛從噩夢中驚醒一般,額頭、後背全是津津的冷汗,「夜光……」他的聲音帶著細細的顫抖,像一個突然看到現實殘忍的孩子,驚恐、慌張,還有不願意接受。

    「你又在逗我吧?」

    她總是那麼壞,喜歡欺負他,雖然爺爺說被媳婦欺負不丟人,可她這一次也太壞了,余白忍不住有點生氣,他沉下臉嚴肅地說:「你總是這樣不好。」

    黎夜光知道,只要此刻她做個鬼臉,對他說一句「傻瓜,被騙了吧!」他就會立刻笑起來,他的笑容那麼溫暖,足以融化她堅硬如冰的心,可她偏偏不能。

    「你自己想想,我有沒有說過一句『我喜歡你』?」

    余白後背一僵,記憶像飛速划過的膠片在腦中回放,她在洞窟里與他親吻,帶他坐飛機,給他買好吃的,來接迷路的他回家,認同他的原則,誇獎他很棒……

    可她確實、從來、都沒有說過一次喜歡他!

    「一開始就是你不肯下山,我沒辦法,才騙了你。」她每一字都說得很慢,讓他聽得真真切切,不帶一絲含糊,「自始至終,我想要的就是你幫我修好壁畫,現在壁畫已經修完,我也沒有繼續騙你的必要了。」

    雷聲終於響起,劈開令人窒息的沉悶,雨點噼里啪啦地落下,花園裡的客人匆匆忙忙往室內跑,服務員手忙腳亂地撤盤子,只有他們倆,坐在冰冷的雨中分毫未動。

    余白突然站起來,圈著手臂去替她擋雨,黎夜光鼻頭一酸,只覺得有什麼要湧出來似的,她咬緊牙關,用一種幾乎要咬斷自己的兇狠,一把將他的手推開。

    「你怎麼突然……變了?」余白像個固執的孩子,哪怕聽到答案,也不願意去相信。雨水打濕他的頭髮和衣服,這是他新買的衣服。他不認識各種品牌,就拿著上次黎夜光給他買的衣服去商場裡找,一層一層、一家一家地找,好不容易找到這家店,給自己買了一套新衣服,留到今天才穿。

    其實在山上的時候,余白就想過自己和她是背道而馳的人,越拼命反而會越走越遠,但他還是下山了,因為懷著對她的喜愛;余白也曾懷疑過,壁畫是他們之間唯一的紐帶,但他還是選擇了付出真心,因為懷著對她的喜愛;甚至到此刻,余白都只有震驚,而沒有憤怒,因為懷著對她的喜愛。

    「我沒有變,只是你一直沒有認清我是怎樣的人。」黎夜光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目光比雨點更冰冷,「就像是下雨,總是先看到閃電,後聽見雷聲,不是雷聲會晚一步,而是因為光和聲音傳播的速度不同,所以你知道的時間不同,就以為事情有了先後,其實我親你和我騙你,本就是同時的。」

    「是你自己蠢,才會被我騙。」

    最後的一句話,非常黎夜光,她十七年來的咬牙拼命,不相信感情、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統統都融入這句話中。

    都是你們蠢,才不配得到我的愛,根本不是我得不到愛。

    她拎起包轉身要走,余白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是冰涼的,貼在她的脈搏上,像是要把她凍住似的。

    「我叫你來這裡……是有事的。」他垂著眉眼看她,雨水順著他的眉骨蜿蜒,他清亮的眼眸在雨中透出晶瑩又微弱的光芒,「我想把話說完,可以嗎?」

    黎夜光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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