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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38:11 作者: 無處可逃
    不過像今天這樣,不需要太過緊張。蔣欣然最近沒有大新聞,普普通通來機場接人,就算被拍到也沒什麼。

    她放心地坐下來,眼角的餘光掠到一個穿黑色帽衫的男人,戴著鴨舌帽,中等個子,也往咖啡店走過來。阮之不以為意,正要轉回目光,又覺得那個人的背影有些眼熟。

    記憶深處的那個男人忽然就浮現上來,她忘了他的名字,只好不顧一切地站起來,對著前台喊:「欣然小心----」

    站起來的時候膝蓋重重磕在了桌子上,骨頭咔的一聲,仿佛撞斷了。

    可阮之顧不了那麼多了,踉蹌著衝過去,想要擋在蔣欣然面前。

    她們隔了四五米的距離,她看到蔣欣然疑惑地回過頭,然後看到那個男人,表情瞬間變得十分驚恐。

    那個男人也加快了腳步,順手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把小刀。

    阮之一顆心在迅速地收緊,抓了咖啡桌上的菸灰缸擲過去,那人用手一擋,菸灰缸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顯然被激怒了,轉了方向就要先來解決阮之。

    那張臉越來越熟悉。

    黃曉峰!

    蔣欣然那個變態的粉絲!

    阮之曾經和他在家裡僵持了很久,也記得自己脖子上那道血痕。而這一次,他又惡狠狠地撲過來,手裡拿著刀,沒有任何緩衝。

    阮之和他正面相遇,頭腦里一片空白,本能地往後一閃。

    他沒有衝過來,而是被人拉住,撞翻了一大片桌椅。

    傅長川單臂扼住了黃曉峰的喉嚨,輕而易舉地控制住他。

    黃曉峰手裡的水果刀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他拼命地掙扎,卻敵不過身後傅長川的力量,臉都憋紅了,只能徒勞地大喊:「欣然!欣然!」

    傅長川將他摁到地上,沉聲對一旁嚇傻的蔣欣然說:「去看看保安過來沒有。」

    蔣欣然轉身跑出去了。

    阮之站在原地,怔怔看著半跪在地上、制住暴徒的男人,也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長長的擦痕,已經見血。

    她還沒準備好就這樣和他見面,腦海里一片混沌,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這裡。她後退兩步,卻因為慌亂,被身後的桌椅絆了絆。

    傅長川下意識地鬆開了黃曉峰的胳膊,想要去扶她,絲毫沒有注意到黃曉峰重獲自由的手摸索到了那把水果刀。

    一切的一切,都像慢動作的電影。

    阮之看到他握到了刀柄,表情猙獰地往後刺了過去。

    她想要尖叫提醒傅長川小心,可是發生得太快,第一個音節還在喉嚨里,她就看到他那件敞開的大衣裡邊白色的襯衣上,有淡淡的血色開始瀰漫開。

    他維持著半跪、卻又準備去扶她的姿勢,低頭看了看那把插進自己身體的刀,又抬頭望向阮之,低吼說:「快走!」

    阮之看著他一點點蒼白下去的臉,大理石上積蓄起越來越多的猩紅液體。她再抬頭的時候,雙瞳也帶了一層淡淡的血色,本能地操起咖啡店放在桌上裝飾用的花瓶,對準黃曉峰的頭就砸了下去。

    黃曉峰掙扎了一下,頭破血流地摔倒了。

    機場的保安終於趕到了,合力把黃曉峰拖了出來。

    只是周遭的一切喧譁都已經和阮之無關。

    她的掌心被玻璃劃破了,那些刺痛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個夢。

    而左肋,剛才不適的地方,又尖銳地刺痛起來。

    她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頭,血腥味泛上來,強迫自己不要腿軟跪下,到底還是走到他身邊。

    那把刀還在他身體裡,真奇怪……依稀是和自己疼痛的地方是在一個位置。

    難道這種痛,也是可以互相影響的麼?

    他的神智還很清醒,只是聲音有些虛弱了:「不要過來。」

    她一聲不吭,跪下去,努力回憶起以往自學的那些止血知識,固定刀具,按壓止血……可她看著他襯衣上越來越濃的血色,雙手開始哆嗦起來,一時間竟無法下手。

    他依舊固執地說:「不要過來。」

    周圍的空氣都開始變得稀薄,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蔓延到了神經末梢,她知道他是悄悄來看一眼自己,她知道他奮不顧身地救自己,她知道他說走開是擔心自己害怕……

    可他為什麼每次都這樣,明明是他的錯,明明她理所應當地生他的氣,他不辯解,也不哄她,卻讓她心疼。

    醫護人員到了,開始熟練地止血按壓,一邊詢問過往病史。

    阮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口氣把他的病史說完。醫生皺著眉,顯然情況極不樂觀。

    護工合力把傅長川抬上擔架,擔架外他的手微微垂著,卻堅持著睜著眼睛,視線分明已經有些渙散開,可他還是努力注視她。

    擔架被推到機場出口的救護車上,醫生給他戴上了氧氣罩,針管也插進了手臂的靜脈,許是有藥物的麻醉作用,他終於還是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醫生一邊觀測情況,一邊和醫院聯繫,詢問血庫的儲備情況。

    她渾身都在發冷顫抖:「醫生,他怎麼樣了?」

    「初步診斷可能是脾臟破裂。具體要回去手術才能知道。」醫生的聲音十分冷靜,卻也帶著殘酷,「病人自帶血液疾病,血止不住的話……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這樣坐著,握著他的手,麻木得像是一尊雕塑。

    是的,回來之前,她下定了決心和他分開。

    他們會有各自的生活,或許將來會有人接受他冷硬到近乎無情的性格,又或許自己也會遇上一個喜歡孩子的男人……可所有的預設中,他都必須好好活著。

    直到此刻,她這才發現,自己從沒有想過,這個男人也會死。

    他死了,會把他所有的一切留給自己。

    公司,金錢,房產,收藏……

    他擁有的那麼多東西,到時候都會提醒她,他曾經存在過。

    他從來都是這麼不動聲色的,算計她的餘生。

    救護車拉著警報在高速上飛馳,到醫院的門口,他還活著,儘管體徵十分危險,可還是努力地活著。

    阮之忽然間意識到,這或許會是他們這一輩子,能在一起的最後時刻。

    她不敢去想手術室後,醫生出來宣布結果的瞬間,只能倉皇地伸出手,觸到他的指尖,一字一句地說:「我等你,出來向我解釋。」

    車外寒風呼嘯,那樣紛亂的環境,她卻覺得他聽到了。因為他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勾住了她的尾指,而後,又被兩兩分離開。

    救護車外,連歡和杜江南也已經聞訊到了。連歡扶著阮之下車,安慰她:「已經找了最好的手術醫生,血庫的血液調運得足夠了,放心,傅先生能挺過去的。」

    阮之站在那裡,杜江南在不遠處和急救醫生交流。她迎風看到杜江南望過來焦灼而同情的眼神,原本要湧出來的淚水,竟一點點地收回去了。

    一直以來,是她習慣了說走就走,放不下捨不得、死纏爛打的,是他傅長川啊。

    所以,傅長川一定比她更加恐懼生離死別。

    她深深吸了口氣,肺里瞬間灌滿了這嚴冬的寒氣。

    他一定會,活下去的。

    三天之後,傅長川轉出了ICU病房。

    儘管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因為切除部分脾臟、失血過多的原因,他遲遲沒有醒來。幸好生命體徵已經趨於穩定,醫生也說只需要耐心等待。

    病房是一間極寬敞的套房,杜江南、連歡都在客廳里坐著,心情放鬆地聊天。

    「傅長川做一次手術,幾乎把全市同血型的血源用完了,差點就要去鄰市調了。」杜江南感慨,「也得虧他運氣好,剛巧前兩天容城的高校學生組織了獻血。」

    他是個習慣享受的人,就算在醫院坐著,也帶了容城最好的咖啡和甜點,就像是在享受下午茶一樣,此刻一塊糕點剛放進嘴裡,忽然聽到病房裡阮之的聲音,帶了驚喜和慌亂,連呼叫器都忘了,一連聲喊:「快叫醫生,他醒了!」

    連歡連忙去按呼叫器,杜江南一口咖啡嗆在喉嚨里,客廳里一片兵荒馬亂。

    而病床邊,傅長川慢慢睜開眼睛,許是不能適應光亮,又閉了閉,再重新睜開,對焦在阮之身上。

    而後,虛弱而緩慢地,向她伸出手。

    她坐在床邊,一動都不動,眼淚滾落下來:「苦肉計麼?」

    他不眨眼,執著地伸著手。

    近在咫尺。

    他喘了口氣,因為確認她在身邊,眉宇間漸漸放鬆下來,只是開口的時候依舊艱難,喑啞得難以辨認:「對不起,想還你一條命的……沒有還成。」

    她的眼淚已經成串地滾落到他的手背上,濕軟而灼熱。

    他頓了頓,努力說得清晰些:「剩下的,餘生慢慢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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