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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38:11 作者: 無處可逃
要放棄麼?
她心裡很清楚,看不見的網絡信號里,零碎的信息正在一點點地匯聚成一把銳利的刀,鮮血淋漓地試圖斬斷她和傅長川的聯繫。
當然會痛,會難過----
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她不點開,就能當做這一切都不存在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衛生間的廣播開始催促旅客登機,阮之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手機則在不停地震動,傅長川也在找她登機。
她腦海里反覆出現視頻里的那一幕,鍾醫生又問了一遍,傅長川的側臉出現在鏡頭裡,沉默了一會兒:「我已經想得清楚了。」
「可是……」
傅長川大約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說:「她未必是懷孕。也未必用得上這些常備藥。我只是,以防萬一。」
鍾醫生還是開了處方,放下筆的時候,無奈嘆口氣:「你這樣對她不公平。」
他沒笑,全身上下,甚至連髮絲都透著冷硬,只淡淡地說:「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不傷害她的方式。」
這句話真的冰冷徹骨。
比那些器械進入身體還要冷。
手術時的那些痛楚仿佛重新泛了起來,蔓延至每個末梢神經,阮之忽然間明白,哪怕付出了全部的熱血和感情,她還是捂不暖那顆心的。
她扶著牆站起來,走到洗水池前,彎腰下去,用涼水潑在自己的臉上。
鎮定了一點,好,就是這樣,她沖鏡子裡的自己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然後走了出去。
手機又響了,她接起來,傅長川似乎鬆了口氣:「你不會在機場迷路了吧?」
「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她答得有些恍惚。
「你在哪裡?站著別動。」
她便詳細地描述給他聽:「這裡有一家上島咖啡,旁邊是衛生間和飲水處,哦,對面是21號登機口。」
「好,我知道了。」他忍著笑,「不遠,你再等一會兒,我來接你。」
其實她想要脫口而出:「你不用來了。」可到底還是吞了下去,站在那裡安靜地等著。
不過兩三分鐘,傅長川就過來了。他的腳步略快,可是走起來卻並不會讓人覺得是在趕時間,風儀無可挑剔。遠遠地,他就向她伸出手:「走吧,飛機就等我們了。」
許是因為時間的關係,他並沒有注意到阮之的異樣。甚至因為找到了她,腳步顯得輕鬆了許多。
「要是找不到我,你就先走啊。」阮之忽然低低地說。
傅長川並不回頭,聲音卻有些不悅:「你以為我就會扔下你麼?」
登機口站著焦慮的工作人員,一看到他們,都鬆了口氣。
他是牽著她的手的,忽然感覺到她不走了,於是回過頭。
阮之看著他,安安靜靜的,眼眶泛紅。
「你還是扔下我吧。」她勉力笑了笑,掙開他的手,「我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了。」
沒有來由的,他忽然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她知道。
全都知道了。
機場落地窗透徹明亮,是萬里無雲的天氣。
而他的心裡,電閃雷鳴,那些光亮,一點點地暗下去了。
傅長川勉強笑了笑:「小之,別開玩笑。」
她便後退了半步,輕聲說:「對不起,我不能原諒你。」
「先生太太,趕緊登機吧?」地勤和空姐都跑過來焦急地催促。
她看著他說:「我想一個人去散散心。」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要把他一個人拋在這裡,分道揚鑣。
從此以後,她不會再去為他攔飛機,也不會試圖把自己擋在所有要傷害他的人身前,勇氣滿滿地要保護他。
她就這樣從他身邊走過,走向登機口。
他應該要去拉住她的。
只要跨上一步。
可那個瞬間,他失去了勇氣。
是的,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
因為的確是他做錯了。
地勤又來確認了一遍:「傅先生你真的不走了嗎?」
他茫然站著,通道關上了,他依舊站在那裡,看著巨大的機身在慢慢地掉頭,然後順著跑道,一點點地消失地視野的盡頭。
只有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射向地面。
他想起那一天,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好天氣,她吃了早飯,站在落地窗前發呆。
那時他出門上班,她就回頭看了一眼。
他們的對話溫馨而家常,他笑著問:「今天不上班?」
「感冒了,不想去。」她懶懶地說,手裡還捧著那個玻璃杯,晶瑩剔透地折射出了一道小小的光線,恰好落在桌上的藥上,異常明亮,「剛吃了藥,有點困,我再去睡一覺。」
那個瞬間,他該知道,發生的一切,無可挽回了。
下一個班次的旅客在這個登機口準備上機,傅長川依舊站在那裡,直到連歡找了過來,試探著喊了一聲:「傅先生?」
他回過神,沖她笑了笑,可是眼睛深處是冰冷的,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熱度。
連歡什麼都不敢問,只說:「傅先生,現在是回去呢?還是幫您改簽一班?」
他茫然了一會兒,仿佛才聽懂了她的話,微微搖頭說:「先回去吧。」
到了停車場,連歡先為他拉開車門,自己再坐了上去,小心地從後視鏡里看了他一眼。
他的視線猶落在窗外,低聲說:「抱歉,我今天可能有些失態。」
她本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點了點頭,儘量簡短地回答:「沒關係。」
沉默得仿佛窒息一般,連歡穩了穩心神說:「我已經在巴黎找了人,到時候會去接她。您放心,不會有事的。」
他恍若未聞,聲線虛浮,有些突兀地問:「我做的事,是不是很難被原諒?」
他從來都是高深莫測,心底想了什麼、決定做什麼,從來不會吐露一絲半點,也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可現在竟然會問出這樣一句話……可見,是真的無措到失態了。
「我不是阮小姐,沒法猜測她的想法。」她只好懇切地說,「或許過一段時間,她不會這樣生氣。」
車裡的空氣這樣低沉,仿佛此刻窗外驀然陰雲密布,一場暴雨即將落下。她將他送回了公寓,看著他上樓,終於還是不放心,悄悄打了個電話給杜江南。
杜江南飆車到的時候,連歡一直沒敢離開。外邊已經開始下暴雨,杜江南一輛黑色轎跑車身濺滿了泥水,他砰地關上門,嚷嚷著問:「怎麼了?他沒走?那阮之呢?」
連歡只好說:「阮小姐一個人走了。他……就把自己關在家裡了。」
杜江南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大好,但也沒辦法,一個人上了樓,拼命砸門。
許久,傅長川才出來開門。
他沒換衣服,淺藍條紋襯衣和黑色西褲,並沒有什麼不妥,可是神情看起來是狼狽的,眼眶赤紅,帶著一股酒精的味道,不耐煩地問:「你怎麼來了?」
杜江南也沒解釋,只是側身擠進來:「喝酒呢?一起喝啊。」
也不管他答不答應,他拿起桌上那瓶酒就看了看,咋舌說:「這酒你就這麼牛飲啊?嘖嘖,糟蹋了。」
傅長川沒說話,拿了酒杯出來,給他倒滿了整整一杯,然後一仰頭就把自己那杯喝了。
杜江南心疼地說:「你這是啤酒的喝法。你看,這一杯也得兩三千了。」
「不喝是麼?」傅長川的嗓音有些啞,「不喝滾。」
杜江南連忙喝了一大口,示意自己不說話了。
兩個大男人悶頭喝了好幾杯,杜江南有心緩和氣氛,又帶了些微醺的酒意:「還記得你怎麼公開和阮之的關係的不?」
也是在酒桌上,那場飯局是杜江南做東,阮之是陪著杜江南一起來的。一起的還有些容城的朋友,平時也都是呼風喚雨的。恰好這天傅長川的新公司拿下了一個大項目,在座的哪個不是消息靈通,便紛紛向他敬酒祝賀。他不算是太隨和的性子,旁人敬酒也不敢鬧得太過,大多會說一句「我幹了,你隨意」。阮之得了杜江南的授意,給自己倒滿,站起來就要敬他。
他微微蹙了眉,旋即笑了起來,放下自己的酒杯,當著那樣多的人,向她伸出手去。
她便怔住了,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他探身,去把她手裡的酒杯拿過來,毫不忌諱,一仰頭幹了,眼神溫柔得像要滴下水來:「別逞強,你酒量不行。」
他當然記得那一天,那一杯的緣分。
在所有人的眼裡,阮之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