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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38:11 作者: 無處可逃
    阮之心裡一酸,想要安慰他幾句,而傅長川搶先扶著老人,低聲說了幾句話。黃叔便欣慰地笑了,自然而然地又多看了阮之一眼。

    道別之後,去機場的路上,阮之一直想著黃叔望向自己的眼神,她伸手拉拉傅長川的衣角:「你剛才和黃叔說了什麼?」

    他「哦」了一聲,側頭看著窗外飛馳的街景,「我說,我和你計劃要個孩子。」

    阮之的手就僵在他的衣角上,半晌,才默默收回去,卻沒有開口。

    他依舊看著窗外,沒有要轉回來的意思。許是因為沒有得到她的回應,車窗上倒映的表情,帶了一絲僵硬。

    阮之清楚地記得,傅長川向自己求婚的時候,是如何清楚地、一字一句地告訴自己,他並不想要孩子。而那一次意外地流產導致兩人離婚分居,直到現在重新在一起,阮之早已經想明白,童年的陰影既然對他傷害這樣巨大,他也一直沒有做好成為父親的準備,她會尊重他,理解他。

    「你不用勉強自己……」她定了定神,輕聲說,「我身邊有你就足夠了。」

    要長途飛行的緣故,她穿著寬鬆的T恤,也沒化妝,看上去年紀就分外小。傅長川轉頭看著她,忽然意識到,如果他們都是普通人,他們的孩子已經能跑能跳了。

    而她明明那麼喜歡孩子,卻反過來堅強地安慰他沒關係。

    他伸手將她攬在懷裡,微微低頭,親吻她的發梢:「對不起。」

    阮之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沒關係。」

    她的聲音有著故作的鎮定,心底那點小小的脆弱一眼就能望穿。

    傅長川的心被微微刺了一下:「我沒有勉強。這件事……我也想得很清楚了。很抱歉,結婚前對你說過那些話。那個時候,我的確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他慢慢坐直身子,聲音輕柔:「我想要和你有個孩子,就算身上帶著我的基因,也沒關係。沒準將來就有了徹底能治癒的基因療法呢。這次帶你一起出去,也是因為在那邊可以詳細諮詢下醫生的意見。有些孕期的檢查可以篩選不良基因,我們可以嘗試一下。」

    心底究竟是感動,還是欣喜,又或是惱怒,阮之實在分辨不出來。

    他就是這樣,無論內心多糾結、多痛苦,總是不肯告訴她,只會在最後告訴她一個結果。

    每回他都說她倔強,可他自己還不是一樣?

    可她到底還是高興的,聽他的意思,算是拋下了一個心結,也願意要孩子了。她轉瞬已經把那點錯綜複雜的心思拋開了,好奇地問:「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他凝神想了想:「都喜歡。」

    「不要多想啦!」她用一種樂觀的語氣說,「雖然你媽媽因為這個病遇人不淑,可是你遇到了我呀!所以我們的孩子也會很幸福。」

    他的薄唇依舊貼在她耳側,輕輕「嗯」了一聲。

    此刻,他心底那樣清楚,自己是多麼幸運,才能遇到她。

    在機場辦完了手續,又過了安檢,因為還有時間,阮之去書店轉了轉,又順手選了幾本雜誌打算在飛機上看。買單的時候,身邊忽然有人低低笑了一聲:「阮小姐是要去休假嗎?」

    陳昕戴著墨鏡,捲髮經過精心打理,垂在肩頭。她的皮膚白細飽滿,這個女人的美貌,仿佛掙脫了年齡的束縛,也難怪會令傅魏鴻這樣著迷。

    阮之知道這不是巧合偶遇,可她也不想搭理她,很快付了錢,轉身要離開。

    很久之後,回想起發生的一切,阮之覺得有一種奇異的宿命感----儘管她不知道陳昕接近自己的目的,卻本能地想要逃離這一切。

    可是在那一刻,她轉身要走的時候,陳昕不緊不慢地說:「你真的不想知道他在我手裡的把柄麼?」

    咖啡店在機場的角落,這個時間,只有消磨時間的幾個客人零零落落地坐著。

    「長川把你看得太緊了。」陳昕給阮之倒了杯茶,優雅地看著她,「如果不是追到這裡,恐怕我見不到你了。」

    「有事說事吧。」阮之看了看時間,「我馬上要登機了。」

    陳昕也不急,語氣甚至帶著幾分刻意的俏皮:「喲,這些事可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阮之的眼神帶著些厭惡:「那麼算了。」

    她起身要走,忽然聽到陳昕說:「你說得對,我是小三上位。傅長川應該恨我。可是,我也恨他啊,恨他和他媽媽,也恨傅魏鴻。你知道最開始的時候,傅魏鴻壓根不想和我生孩子麼?你知道斯明是我暗中做了手段才生下來的麼?」

    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滿是狠毒,顯得十分可怕:「阮小姐應該是能理解我的心情的。畢竟,這一點上,傅長川和他的父親很像。」

    阮之身體有些僵住了,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隱約覺得陳昕真的知道什麼,而這個真相,她不確定,此刻的自己能不能承受。

    「一個人愛不愛你,很簡單的一個標準,看他願不願意讓你為他生孩子。」陳昕微微一笑,「傅魏鴻不愛我,所以斯明是我想盡辦法才生下來的。你覺得,傅長川愛你麼?」

    阮之愈發不安,雙手在身側悄悄握拳,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兩年前,阮小姐有過孩子吧?」

    她不知道陳昕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可直覺告訴自己,接下去她說的話,自己不應該聽。她一聲不吭地站起來,想要立即離開。

    看出了她此刻的逃避,陳昕加快了語速:「你真的以為自己是不小心吃了感冒退燒藥,不得不把孩子打掉的麼?」

    阮之嘴唇微微顫抖,想要說什麼,卻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的笑意更深,「你覺得我是用什麼把柄,才讓傅長川同意把RY交出來呢?」

    阮之的雙手握成了拳,又再鬆開,反覆了好幾次,表情漸漸變得堅硬:「你說。」

    「鍾醫生你認識吧?他是傅長川的私人醫生,而傅家的規矩,是每一次檢查治療,都會有錄影。我找了鍾醫生的學生要了那些視頻存檔,然後恰好發現了很有趣的一幕。」

    「兩年前,大概是你發現自己懷孕前吧,傅長川來找鍾醫生,要把家裡醫療箱的藥物換成特定的----那些確定會對胎兒有影響的種類。」她緊緊盯著阮之,眼神充滿狠毒,「他比你想像的還要關心你,不是麼?你懷孕的事,他可是比你早知道。也一直未雨綢繆,不讓你生下來。」

    阮之站著,忽然一陣輕微的暈眩,兩年前的事,就這樣清晰地跳進腦海里。

    她工作忙,月事本就不大准,所以一直沒在意。結果得知懷孕的時候,孩子已經三個月了。這樣說起來,傅長川的確是可能比她更早猜測到懷孕的事。

    他沒法接受那個孩子,暗中讓鍾醫生換了藥,最後用這個藉口,順水推舟讓自己打掉孩子,的確是他的做事風格。

    阮之的大腦一下子有些混亂----

    不可能----要相信他!

    剛才……他不是還信誓旦旦地告訴自己,想要一個孩子麼?

    陳昕看著她劇烈變化的表情,毫不掩飾唇角地笑意:「你當然可以懷疑。可是最好的證據,就是為什麼他這麼心虛,甘願把RY轉讓給我,也不想你知道這件事。」

    儘管情感上還在抗拒著她對自己說的一切,可是理智已經在告訴自己,陳昕說的,或許就是所謂的真相。

    傅長川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他知道這件事一旦就這麼血淋淋地扯開,會讓兩人原本就已經帶了裂痕的關係徹底破裂。所以才一聲不吭地接受了陳昕的威脅,不惜將RY轉手。

    兩三年的時間裡,這件事一直是她的心結。

    她曾經一心一意地想要把孩子生下來,最終卻還是去做了手術。

    那一次手術,雖然不能怪誰,卻令她覺得,和傅長川這樣用協議和理智維持的婚姻模式,自己是不能接受的----這才有了分居和離婚。

    現在,如果陳昕說的是真的,她的脊背一點點開始變得麻木發涼。

    他所謂的「愛」,原來這麼自私荒唐,根本抵不過他心底深處的猜忌和陰影。

    最近發生的事,一件又一件,她曾試著去原諒他,可信任的消磨終究還是不可逆的,一點點地,在變薄,變脆弱。

    直到現在,啪的一聲,碎得徹底。

    「哦對了,那段視頻已經發到了你郵箱裡,有時間可以看看。」陳昕看了眼自己的手機,「網速有點慢,不知道你上飛機前能不能看到。」

    阮之沒有再說話,站起來往外走。

    咖啡店的不遠處是衛生間,她走進去,隨手拉上門,含有附件的新郵件正在用緩慢的速度下載著,緩慢到她有足夠的時間去點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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