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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38:11 作者: 無處可逃
黑暗中,真的有低沉的敲門聲,一下一下的,不急不緩。
阮之還以為是同事,踩著拖鞋下床,順手就開了門。
清冷又帶著些微惱怒的聲音:「看都不看就開門了?要說幾遍你才會有點安全意識?!」
酒店走廊的燈光微暖,傅長川風塵僕僕地站在她面前,微微眯著眼睛,認真打量她,從頭到腳,每一個細節、甚至衣服上的每一絲褶皺都不放過。
阮之驀然間激靈了一下,然後身體裡的每個細胞都溫暖地膨脹開來。阮之仰頭看著他好一會兒,才撇撇嘴說:「你怎麼過來了?」
傅長川的眼神一點點地變得柔和,伸開手臂:「過來,給我抱一下。」
阮之還是撇撇嘴,嘴硬:「你瘋了嗎?大半夜開車過來……」可是動作卻很誠實,一頭鑽進他懷裡,手指緊緊攥著他背後的襯衣,清晰地聽到他穩定的心跳聲。
傅長川的聲音是隔著胸腔傳過來的,帶著輕輕的震動:「還好麼?」
「嗯。」明明心情已經調節得很好了,可是被他這麼一問,就是覺得委屈,阮之把臉埋在他胸口的地方,聞到熟悉的、淡淡白檀香的味道,眼睛微酸,「你怎麼知道的?」
「杜江南把你罵哭了是不是?」傅長川強迫她從自己懷裡抬起頭,微微蹙著眉,一絲心疼一閃而逝。
阮之覺得丟臉,八成是杜江南和自己打完電話,又怕傅長川怪他,趕緊坦白了。說到底,還是自己不夠堅強。她下意識地躲開他的眼神,小聲說:「我才沒哭呢。」
他就順著她的話說:「是,你當然沒哭。多大點事呢,我們阮總怎麼會哭?」
阮之破涕為笑,分明是很嚴重的事,關係到她和蔣欣然的前途,關係到公司的股價,可他這麼雲淡風輕地說出來的時候,阮之卻真的覺得,這個世界上真沒有什麼大事。
至少,他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哪怕什麼都不做,都會讓自己覺得很安心。
傅長川帶著她回到房間裡,只打開了一盞床頭燈:「幾點工作?」
「七點。」
「好,再睡一個半小時。」他用一種果斷的語氣說,「躺下來。」
剛才自己一個人翻滾了半天都沒有的睡意,他在身邊,一下子就睜不開眼睛了。阮之含糊著說了句:「謝謝。」
而傅長川在黑夜中,悄無聲息地半支起上半身,就這樣安靜地看著阮之。
隱約只能看到她臉的輪廓,不知是不是熬夜,或者是哭過了,看起來有些水腫。可他知道她其實很瘦,指尖輕輕撫上去,鎖骨那一塊突兀得嚇人。
杜江南上半夜打電話過來,主動坦白說把阮之罵哭的時候,傅長川的確是生氣了,不就一部電影的票房麼,不就一個娛樂公司麼,有什麼啊?只要她喜歡,搞砸了又怎麼樣?!
杜江南在電話那邊尷尬地呵呵了一聲,說:「要不你安慰安慰她,我這不也是為了股東們考慮麼。」
掛了電話,傅長川冷靜下來再想想,自己還真是遷怒杜江南了。要是換了自己的下屬出了這種紕漏,他也得劈頭罵一頓。然後傅長川也沒多考慮,就想著趕緊安慰她,就找了司機,直奔著阮之就來了。
來的路上,他也想過了,恐怕自己的出現,安慰的意義大於實際的效用。因為過了這麼多年,小姑娘還是死倔。認定是自己的分內事,絕對不會開口求別人幫個忙。
傅長川微微嘆口氣,又撫了撫她的長髮,有些高興,又有點心酸。那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一如初見。
翌日的工作正常進行,公司處於保護蔣欣然的考慮,重新審核了採訪地對象和內容,也不管外界紛亂的猜測,統一回復公司將會在近期統一召開新聞發布會。
電影上映第一天,因為女主角突然出了這樣的醜聞,一下子受到了極大的關注,許多人在社交網站發起來抵制的行動。而影評人們出於輿論的考慮,紛紛繞開這顆燙手的山芋。電影評分網站上,電影的分值已經被刷到了四分上下,齊刷刷的留言都是抵制蔣欣然的詐捐行為。
焦頭爛額中,公司首先公布了能夠整理出的帳目。前期在阮之的督促下,其實兩人已經填補了部分的資金虧空,也已經落實到了實打實的慈善渠道上,輿論卻只平息了片刻,旋即有人陰謀論了整篇的「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因為醜聞的消息已經被人知道,所以蔣欣然和公司迫不得已開始往回填補窟窿。
阮之看到這長篇大論的時候,正是首映的前半小時,蔣欣然正在隔壁化妝室整理。阮之不想影響她的情緒,只好忍著怒火,強撐著笑意去陪蔣欣然登台。
蔣欣然的狀態是真的不好,儘管已經儘可能的保護她,可是看到周圍的工作人員一個個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多少能知道這會兒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女人的黯淡,是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化妝師也不得不給她加深了眼妝,竭力讓她看上去不那麼憔悴。
傅長川全程都陪著阮之,可他不喜歡熱鬧,只在影院的貴賓室里坐著,順便看看文件。阮之看還有時間,溜進去看看他。忙了大半天,阮之湊過去,就著他手裡的杯子,喝了幾口茶水。溫度正好,茶水不苦不澀,只覺十分甘甜。
無論在哪裡,連歡都能把一切處理得妥妥噹噹,就連這一口茶都是。阮之有些酸酸地想,這人真的太會享受了。
傅長川摸摸她的腦袋:「還好麼?」
「還好啊,就是擔心票房不好。」
連歡就在旁邊笑著插話:「沒關係,讓傅先生包場就好了。多包幾場。」
阮之的心情好了一點,轉頭問:「你要包嗎?」
「好啊。」傅長川慡快地回答,「不過想到包場是讓杜江南賺錢,又覺得有點虧。」
「那還是算了。」阮之撇嘴說,「我先出去啦,那邊等我呢。」
貴賓室里很安靜,連歡看著她的背影:「老闆,阮小姐好像有點應接不暇了。」
「我知道。」傅長川輕輕摩挲著文件的邊頁,「可她就是願意自己撐著,我不想現在就插手,會讓她有挫折感。」
連歡點了點頭:「也是,她脾氣是很倔。」她起身去屋外接了個電話,回來說:「老闆,日月的孟麗找你。」
傅長川眼皮都沒抬:「說我沒空。」
「可是她說……這件事關係到友林。」
傅長川依舊在低頭翻頁,過了很久,連歡正打算出去回復個信息,傅長川才說:「等我回容城了再見她吧。」
連歡多少是知道這件事的,回復了電話回來,就有些欲言又止。
傅長川看了她一眼:「什麼事都還沒發生,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老闆,就算你要把RY轉手,我還是跟著你的吧?」連歡猶豫了一下問。
「我沒說要辭退你。」
連歡鬆了口氣,立刻輕鬆起來。
「……所以這段時間你一直擔心我辭退你?」
連歡不是沒這麼想過,這幾個月傅長川深居簡出,工作量急遽減少,搞得她也有些無所適從,聽到老闆這麼說,她趕緊拍了拍馬屁:「工作是不難找,不過大方的老闆就不好找了。」
「行了。」傅長川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微微支撐下額角,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文件上,「去看看他們的活動什麼時候結束。」
結果連歡剛出去沒多久就跑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老闆,出事了。」
傅長川唰地站起來:「怎麼了?」
「首映場上有人來抗議,起了騷亂,主辦方取消活動了。」
二十分鐘後,傅長川在後台見到一身狼狽的阮之。她今天披著長發,穿的是白襯衣和淺灰色的長褲,可還沒走近,就聞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的後背和頭髮上被潑了大片刺眼的紅色油漆。工作人員正徒勞的那紙巾幫她擦拭,傅長川能感覺到自己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深呼吸了一下,然後快步走過去。
「……明天嗎?」阮之還在講電話,聲音聽起來有些鼻塞,不知道是不舒服還是哭過了。
他接過連歡遞過來的浴巾,一把將她裹住了,又順手從她手裡拿過了電話,看了眼來電顯示,乾脆利落地說:「是我,現在先帶她去整理一下。別的事明天再說。」
傅長川一直是個溫和的人,大多數時候,遠比常人有教養、待人也異常客氣。可是此刻,就算是不相識的人,都能察覺出他身上的怒氣,只要再多一點火星,整個人能炸開來。
阮之還想去搶電話,一看到他這副樣子,頓時不敢說話了,眼眶微微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