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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38:11 作者: 無處可逃
    傅長川已經掛了電話,阮之連忙回到自己座位上,裝出正在看郵件的樣子。

    他片刻之後就進來了,依舊坐在沙發上看書,阮之偷偷從電腦後邊瞄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總覺得他臉色蒼白了一點。她有些心不在焉,往電腦上敲了幾個字,覺得不對,大呼小叫起來:「我的文檔被刪了!」

    那份加了自己批註的項目文件忽然間就從桌面上消失了,回收站也沒有。所以一上午的心血都白費了麼?

    阮之這邊雞飛狗跳,傅長川放下書走過來,微微俯下身,接過了鍵盤。

    他的陰影把她攏在其中,帶著很清慡的味道,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迅速地敲擊起來,沒多久,輕輕鬆了口氣說:「是這個嗎?」

    桌面上已經重新出現了那個文件,傅長川見她沒反應,又問了一遍:「是這個嗎?」

    阮之依舊在恍神,下意識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又摸了摸,似乎在感受溫度,問:「你冷不冷?」

    她的舉止有些怪異,傅長川沒吭聲,也沒動。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心十分的柔軟,那種觸覺亦有一種溫柔的味道,他一時間竟有些貪眷,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手將她的手握在掌心,低低地問:「你怎麼了?」

    阮之下意識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可他握得很緊,她只好一動不動任他握著,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電腦上,臉頰微燙:「是這份。」

    傅長川「哦」了一聲,略微側過頭,從她的髮絲之間,可以看到她的僵硬的表情,也帶著些微的羞澀。他忽然間就心情大好,索性俯下身,臉頰幾乎都要與她相貼:「……那你怎麼謝我?」

    阮之意識到他是故意的,立刻伸手把他推開,惱羞成怒:「離我遠點。」

    他也不生氣,微微垂了眼眸,戲謔著說:「是你先摸我的。」

    阮之半晌也找不出話來辯駁,只好憤憤站起來說:「走開,我去上廁所。」

    走出沒兩步就聽到傅長川說:「午飯想吃什麼菜?」

    阮之停下腳步:「你要做嗎?冰箱裡好像沒菜。」

    他想了想說:「我讓人送來,就做兩個你喜歡吃的吧。」

    多半是要讓連歡送來,阮之想起那個電話,急匆匆走進臥室的衛生間,順手反鎖了門。

    撥電話給連歡的時候,阮之手有些抖,等到電話接通,直截了當就問:「歡歡,剛才是你打電話讓傅長川去醫院嗎?」

    連歡卻猶豫了一下,大概沒有傅長川的同意,並不敢說出實話。

    「他的病怎麼了?最近嚴重了?」阮之只好說,「你跟我說實話,我讓他去醫院檢查。」

    「如果能讓傅先生去當然最好了。」連歡斟酌著說,「其實不是很嚴重,不過每次體檢傅先生都不大樂意去。加上這次阮小姐你又出了點事,他說想看著你……」

    「看著我幹什麼?!我又不是小貓小狗。」阮之絞盡腦汁想了會兒說,「這樣吧,你再過半小時過來,我把他弄去醫院。」

    她慢吞吞從衛生間出來,在臥室里坐了一會兒,傅長川就來敲門了:「你沒事吧?」

    「有點累,想睡一會兒。」她悶悶地說了句。

    傅長川推開門進來看了一眼,見她果然沒什麼精神,關照了句:「別睡太久,一會兒叫你起來吃飯。」

    阮之窩在床上,忽然想到昨晚那個夢。

    如果受傷的人是傅長川……她固然是打死不要欠這個人情,可是再想下去,心裡一抽一抽的,痛得剜心剜肺。

    杜江南告訴他傅長川有這個病的時候,其實她沒什麼概念。後來有一次,她幫杜江南去跑腿,送點東西到傅家。黃叔十分客氣地說他在書房等她,結果她剛進去,恰好遇到傅長川發脾氣。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失態了。

    傅長川手裡那個杯子本來是砸向門的方向,她恰好進來,於是他下意識地改了力道,往右邊一偏。

    右邊是牆壁,杯子砸上去,碎片卻反彈了回來,直接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屋子裡一片寂靜。

    阮之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四肢卻不聽使喚,只能站著一動不動,連舌尖都開始發麻。

    傅長川的襯衣被割破了,鮮血正用肉眼可以見到的速度流出來,洇染出一塊塊紅色痕跡。

    甫一見到這個場景,黃叔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來不及說什麼,一把推開阮之,從她身後的柜子里取出了藥箱。可是傅長川只是冷冷站在那裡,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諷刺地一笑:「留這麼點血又不會死。」

    是一種完全不在乎的語氣。

    阮之看著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隱約覺得,他不止是在憤怒生氣,只怕隱匿更深的……是痛苦。

    可是會是什麼事,令他這樣的人都覺得痛苦呢?

    醫生匆匆趕到了,挑出了幾片碎玻璃,又用簡易繃帶加壓、冷敷止血。

    「先生沒事吧?」黃叔在一旁急得搓手。

    醫生正將抗纖溶藥物緩緩注入傅長川的靜脈中:「還有一塊玻璃沒有取出來,這裡取太危險,我怕會止不住,要去醫院。」

    「就在這裡取。」傅長川忽然開口,聲音並不高,卻帶著絲毫不願聽勸的執拗。

    鍾醫生是傅長川的保健醫生,看著他長大,大約是這家裡唯一不慣著他脾氣的,聽他這樣說,也發了脾氣:「你家有血漿嗎?!那乾脆都別治了!」

    這是阮之第一看到傅長川的病,傷口已經處理了這麼久,冷敷、加壓、打針……可是血還在往外滲,汩汩綿綿的,仿佛是擰不住的水龍頭。她呆呆看著傅長川,忽然覺得,這樣子流血不止,遲早,他的血會流完的吧?

    僵持了很久,阮之的聲音有些發抖:「傅先生,你真的不去醫院嗎?這樣流血……會死人的。」她很害怕,卻依舊努力勸他:「你再生氣,也不能不要命呀!這樣惹你生氣的壞人會很高興的。」

    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壞人」的用詞竟讓傅長川覺得很好笑,也很有趣,腦海里沸騰的溫度正漸漸地冷卻下來,擅長分析與衡量的思維終於漸漸地回來了,他的雙手扶在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去醫院吧。」

    黃叔就站在他旁邊,想要伸出手去扶他,終究還是不敢,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過阮之身邊時,傅長川停下了腳步,如果不去管此刻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和血,他的語氣和表情,鎮定一如往常:「今天嚇到你了。」

    她的確有些被嚇傻了,只能勉強笑笑:「沒關係的,您趕緊去醫院。」頓了頓,又說,「您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不會說的。」

    現在回憶起來,阮之對於他那天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是一無所知。在那之後,他也並沒有如此暴怒過。那件事,和這個遺傳疾病一樣,之於他似乎是禁忌,從來不曾提起。而她,也只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阮之看了看腕錶,時間差不多了。她伸手拉掉了紗布,看了看傷口,又輕輕碰了一下。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她只好拿紗布隔在中間,深吸了口氣,然後死命掐了下去。

    真是活生生撕裂了正在癒合的傷口,阮之痛得說不出話來,紗布上又有血跡滲透出來了。她大聲喊傅長川:「我要去醫院!」

    傅長川正在榨果汁,雙手濕漉漉的進來,眸色沉了沉:「你碰到傷口了?」原本是想要罵她的,可見她隨時要落淚的樣子,到底還是忍住了:「別動,讓我看看。」

    他的指尖冰涼,秀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來:「怎麼這麼不小心?」

    阮之現在是真的痛,大呼小叫:「我不小心踢到的……已經很痛了你還要怪我?」

    傅長川去客廳拿藥,連歡來了。她剛到廚房放下食材,就聽到臥室里阮之在狼哭鬼嚎,傅長川臉色鐵青,她大氣都不敢出,只好跑去問阮之:「阮小姐,你還好吧?」

    「歡姐,我要去醫院。」阮之掙扎著坐起來,一邊控訴傅長川,「他還是不是人啊,我都這麼痛了還不肯送我去。」

    她才知道阮之的腳受了傷,連忙走過去看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傷口明顯是新裂開的----她要騙傅長川去醫院,也不用這麼真刀實槍地來啊。

    傅長川在家居的抓絨服外隨便套了件駝色的厚毛衣開衫。

    平常人穿起來會顯得十分臃腫的衣著,在他身上竟然也顯得十分挺拔清俊。阮之確認了一遍:「你陪我去醫院嗎?」

    他不耐煩地點點頭,手裡還拿著紗布和膠帶,俯下身幫她簡單包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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