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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28:20 作者: 百川魚海
金今腳下挪了幾步,退開一段距離,微微仰起頭看著錯愕的顧涼喻,圓溜溜的眸子裡閃出幾分防備。
「金今…」「你出去!」直接斷了顧涼喻的話頭,金今身體有些發抖,不知是生氣亦或是…害怕。
「地上涼,先起來。」顧涼喻看著冰冷的瓷磚,眉頭擰了擰,不顧金今的掙扎,直接將她從地上撈起來。
半摟進懷裡,金今身上熟悉的馨香爭先恐後的侵入他的神經,他有些不想放手。金今嚇了一跳,伸手用力一推。沒想到真將顧涼喻推得一個趔趄,跌坐在沙發上,後腦碰到柔軟的沙發都疼得齜牙。
金今一愣,看著他神色痛苦地捂著後腦,忍了忍,終於還是向他走了幾步。她方才沒有發現,他後腦上蓋著一片棉紗,殷紅的血一絲絲滲出來,濕了半面。
棉紗有些松,壓不住傷口。本來顧涼喻的腦袋上是裹了一圈紗布的,可是顧涼喻嫌難看,為了給金今留下好印象,他毅然決然的讓護士拆了紗布,就貼著一片棉紗單槍匹馬地來了。
「你…受傷了?」金今聲音很低,像是不情不願,卻終究透著關心。顧涼喻心頭一甜,覺得頭上的疼都淡去不少,咧出一記笑,絲毫不似往時的邪氣,倒顯得傻乎乎的:「小傷,不疼。」
「你…還是趕緊去醫院吧。」金今垂下眸子,一來,看著血還有往外冒的跡象,二來,也算是找個理由將人支走。
顧涼喻依舊是笑,依舊軟著口氣:「你陪我去嗎?」顧涼喻的眼睛牢牢的盯著金今,她低著頭看不清面上的表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麻木的心口突地竄上一陣失望,帶著幾分擾人的痛意。「你快去醫院吧。」金今看他的臉色變得蒼白,想著在這樣拖著或許會失血太多。
「金今,你告訴我,我怎麼做你才能不這樣拒我千里?」顧涼喻覺得自己真的有些無措了,往時金今總在他的掌控里,而現下,似乎失控了,連著他一起。
「你先走吧,我不想和你說話。」她咬著唇,輕軟的聲音說了句狠話。顧涼喻驚詫,他從沒有在金今面上瞧見過如此明顯的厭棄神情。
「不和我回家,你想要一直留在這裡?」面對顧涼喻稍帶質問的口氣,金今將沉默付諸行動,一聲不響地走去開門,擺明了是要逐客。
「和我回家。」顧涼喻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抓金今的手,金今躲閃,比體力不支的顧涼喻敏捷得多,和他隔著一張茶几的距離,眼神堅決。
「你為什麼總是逼我!」金今心裡漫起一股委屈,從前他就是這樣,霸道得有時甚至是無理的。
根本不用凝聚,大顆大顆的眼淚湧出微紅的眼眶,顧涼喻就這樣被定在原地。金今的委屈,他從來不忍。最早的時候,他只是生出一片憐惜,可是到後來,他開始感同身受,直到現在,疼得他彎了腰。
「別哭了。」顧涼喻嘆了口氣,看著她防備的姿勢,不敢靠近。「你走。」金今嗚咽著,纖細的小手指著洞開的大門。顧涼喻一步一頓,直到走到門口,他忍不住回頭,看見金今正用手指揩淚,只是越擦越多,根本擦不淨。
金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腦子裡一遍遍地重複著顧辛嚴譏誚的表情,告訴她一切都是謊言都是騙局,她只是顧晶晶的影子,顧涼喻只是透過她,尋找幾分藉慰。
最後實在是累極了,蜷縮成一團窩在被子裡,朦朧間似乎有人給她掖被角,只是她實在睜不開眼,不適的翻了個身,蜷進更角落的地方。
陶映回來的時候,金今的房間關著,沒有上鎖。小丫頭從小就是這樣的性格,沒有防人之很淺,他沒有開燈,躡手躡腳地走進去。
金今縮成小小的一團,被子滑到手臂,他伸手拉了拉,動作放到最輕最軟,金今還是嘟噥一聲,將身子轉過去。他勾出一抹笑,往時她父親跑運輸,她母親去外地演出,她就被寄放在他家裡,總是把他逼得睡地板,而她睡床。
那個時候,白天斯文乖巧的小姑娘,一睡著,就化身小惡魔。翻來覆去地踢被子,有時還在床上打轉,總之皮到極點。而現下,縮成小小一團,安安靜靜,連呼吸都這麼清淺。
金今請了一周的假,在新一波宣傳熱潮里還能這麼輕易地請下來,金今知道蹊蹺,可不願去想太多,只是老老實實的待在陶映家裡。
倒是陶映,往時跟著他的時候雖然忙,可到底還是有休息的時間,最近這幾天,竟然是馬不停蹄,奔波在各地,就是不著本城的家,工作幾乎都在外地,量也是翻了幾倍。
金今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好,燒是退了,可是咳嗽一直沒好,而是越發厲害。精神也不好,總是恍恍惚惚的。
金今窩在沙發里,電視上正是接近暑期檔的重播劇。很多年前的一部片子,在那個狗血劇還沒有泛濫的時代,金今也曾為劇中的男女主角掬一把淚。
小時候的相依相偎,一朝發現不是兄妹的事實,漸生愛情。她曾經很想不通,明明不是親兄妹,為什麼家裡人都反對?直接導致最後男女主角雙雙死去。
現在再看,本該覺得劇情老套惡俗,不會太感動。可當女主角喊了男主角一聲哥哥,金今的眼淚就這樣毫無聲息的落下來,砸在沙發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伴著電視裡女主的軟言細語,迴蕩在空空的房子裡。
腦子裡蹦出顧晶晶那張蒼白的小臉,柔美的長相,可連墓碑上的照片,也不是帶著笑容最純真的表情,眉宇間含著一股淡淡的愁氣,濃得化不開,或許,她生前也同樣背負著這樣的枷鎖,掙不開,脫不掉。
顧涼喻呢…應該和顧晶晶一樣疼吧,或是更疼。電視劇里可以有那種不計後果的瘋狂行為,比如殉情。可是現實,總是活著的人最苦最疼。
她對著梳妝鏡,理了理凌亂的長髮,扎了一束馬尾,面上還是少了血色,幾分憔悴。所有的東西都在顧涼喻的房子裡,給她的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不便,她想了又想,最後鼓足了勇氣回去一趟。
她的膽怯幾乎是與生俱來的,又習慣躲避,避著避著就越發膽小,如此惡性循環。可是這一次,她想,不要再躲,面對一次。
顧涼喻總是要見一面的,兩人身上還背著一段姻緣,或者,算是孽緣…她並不是想要偏聽偏信顧辛嚴,只是,還沒有做好準備去聽顧涼喻口中的真相,她總是覺得,或許更加傷人…
才響了一下就通了,金今握著電話的手微顫,還麼開口,那邊搶著喊了一聲,似乎還帶著幾分不可思議的欣喜:「金今?」「顧涼喻,我想…回去一趟。」
「我去接你?」他愉悅的語氣越加外露,金今急忙道:「不用來接我,我沒有家裡的鑰匙。」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的一句家裡,讓顧涼喻的心情沸騰。
「我在家裡等你。」顧涼喻透過車窗,抬頭望了望金今所在的樓層,沒有固執的非得要接她,絲毫不敢忤逆她。
顧涼喻,關於晶晶
再站在熟悉的大門口,金今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不過幾天沒有回來,她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門突然從裡面打開,抬頭正撞上顧涼喻滿眸的驚喜。
「金今,你來了。」他牽出一記笑,很淺卻是很愉悅,側身將她讓進屋裡。金今沒有同他打招呼,脫了鞋逕自往裡走。
金今坐在沙發上,貼著門的位置,那個姿勢,仿佛隨時準備逃跑。顧涼喻垂了眼,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要喝什麼?」櫥櫃裡面囤積著大罐大罐的飲料,兩個人回老家之前還去過一次超市,金今最近迷上了菠蘿汁,有顧涼喻這個苦力在,她放心地往家裡搬了很多。
「不用了。」金今搖頭,顧涼喻依舊固執地拿出兩個杯子,想要挨著金今坐下,還沒走近,金今立刻戒備,指著離自己最遠的位置:「你坐那邊。」他無奈,卻又無能為力…
兩人沉默了片刻,金今突然開口,軟糯的聲音帶著幾分隱忍,又似故作輕鬆:「顧涼喻,說說…顧晶晶吧。」
顧涼喻一愣,半晌才開口,往時清朗的聲線摻著幾分沙啞,彷如回憶:「晶晶來顧家的時候,已經七歲了。」
本來靜謐的空氣劃破一個口子,金今手一顫,杯子裡的飲料灑出小半,被奶白色的羊絨地毯迅速吸收,留下黃澄澄的斑斑點點。
「爺爺反對小叔娶小嬸嬸,後來更因為生氣中風而去世,所以家裡人都不太歡迎小嬸嬸和晶晶。」顧涼喻輕輕地嘆著氣,「特別是奶奶,直到去世都沒有承認過小嬸嬸和晶晶。」
「我還記得那天,雨下得很大,小嬸嬸牽著晶晶走進顧家大宅。褐色的頭髮長長的,很弱軟,眼睛很圓很亮,像洋娃娃一樣很漂亮的小姑娘。」顧涼喻似乎含著幾分心疼,金今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幾乎是再用力,就能將薄薄的玻璃捏碎。
「她怯生生地躲在小嬸嬸身後,沒有開口喊任何一個人。後來見面多了才知道,她從來不說話,甚至是小嬸嬸,她也不會開口喊媽媽。」
「她不和人溝通,沒有辦法送去學校上課,就在家裡請了老師,小叔怕她寂寞,就讓我和顧辛嚴常去陪她玩。
顧辛嚴看她木訥,總是變著法子捉弄她,而我,自然就成了保護她的那一個,可是我很沮喪,因為她始終沒有和我說過話。奶奶不喜歡她,什麼事都輕待她,甚至連家裡的傭人也會欺負她。她從來不哭,總是一個人坐在花園的鞦韆上發呆。」
金今看著顧涼喻的面上依舊是一片憐惜。「那個時候我不明白,她為什麼不和我們說話,就樂此不疲的去找她,想著總有一天她會開口和我說話。」
「我努力了三年,沒有半點進步。直到她十歲,有一次我們跟著奶奶去郊區的別墅,結果回來路上管家把她弄丟了。小叔小嬸嬸不在,所有人都幸災樂禍,我循著原來的路回去,在路邊找到蹲在那裡哭的晶晶,那是她第一次喊我哥哥。」
記憶仿佛還停在那一天,小女孩一身泡泡裙,眸子裡蓄滿了水,豆大的眼淚撲哧地砸起一地的灰土,嬌小的身影瑟瑟發抖。
「後來她喜歡跟著我,不管到哪,不管遇到什麼事,她都會第一個跟我說。整個顧家,她只和我一個人說話。有時候顧辛嚴氣得跳腳,我說他是嫉妒,可他從來不承認。」
「我們很親密,也從來沒有覺得不正常,直到她十四歲生日那天,她問我願不願意幫她實現願望。我自然答應了,卻沒有想到她的生日願望是…和我在一起。」顧涼喻的身影變得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