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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28:04 作者: 和曉
    很久以前,不,仔細一算,算不得很久之前。那時候臨近畢業,還未離校,丁成天找個空兒,把他叫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對他說,「ta」想見他。

    事後,余勒反覆推敲很久,想從蛛絲馬跡中分辨出來,到底是哪個「ta」。是他?還是她?

    直至今日,他仍舊不知,當初丁成天口中想見他的人,是誰。

    據他所知,無論「他」,還是「她」,都曾入過獄。

    聰慧如他,想要知道最近在獄中的人是誰,簡直易如反掌。然而,他始終沒有主動查詢過關於丁家的任何人的任何信息。

    他像大部分身邊的同學一樣,成年後很少主動回憶童年。他家又從不刻意印相冊,以至於,很長時間以來,他潛意識裡覺得自己是家中的獨生子。

    直到,丁成天出現在他面前。

    丁成天穿著一身耐克。甚至帽子都是,挎在肩膀上的運動包也是。在新生報導的熱鬧人群中,很打眼。很打眼的丁成天腳踩一隻足球,在嘈雜的人群中對著他笑。

    他還以為那是同系迎新的學長,暗暗嘆服讀了大學的人就是意氣風發。

    跟著丁成天混了半天,才恍然發現他不僅不是學長,甚至不是同系。

    「你一個新生,朝我笑什麼笑,弄得跟迎新學長發現同門師弟一樣!」

    發現是自己誤會了,年輕氣盛的余勒將怒氣發在丁成天身上。也不怪余勒跟了半天才醒悟,大概是湘洲人的緣故,丁成天對校園的確很熟悉。

    余勒躺在柔軟、舒適的病床上,仿佛聽見當初自己脆生生的質問。

    丁成天異常好脾氣:「我不是看上去像學長,我就是你的長兄呀。」

    怕余勒不信,丁成天又補充道:「我很早就想見你,但是不能。按照約定,直到你18歲,上大學了,才能。而且,我本來根本沒打算讀大學,我是為了你,才上的大學。」

    那時的余勒幾乎要仰天大笑。他說呢,哪個新生這麼招搖,原來是個精神錯亂的。

    余勒只略施小計,就輕鬆甩掉天上掉下來的「哥哥」。

    余勒甚至沒有當回事,此後,卻有意無意想起童年,想起自己依稀感覺到,家裡似乎還有一個孩子。

    為此,到校不足一個月,余勒就回了白城的家。

    他不想提起話頭,讓父母悲傷,而是默默拿起梯子,爬上早已落下厚厚塵埃的閣樓。忍著塵土飛揚,翻了三隻箱子,終於發現了證據。

    一個淡棕色皮質的相冊里,整齊地插滿精緻的單張照片。照片裡的成年人,是年輕時候的父母無疑,抱著的,卻不是長臉的余勒,而是一個滾圓臉的小男孩。

    似乎是一個季度一張照片,從肥胖的嬰兒,到牽手走路的稚童,再到抱著球奔跑的幼兒。照片戛然而止在背上小書包上幼兒園之後。算算年齡,這個孩子,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消失在三四歲的年齡上。

    對於這個孩子,余勒沒有任何正面的印象。

    他的模糊印象,來自父母。

    似乎父母獨處時追憶過他,被他偶然聽進耳朵幾句。聽到的話,像一粒種子。要不是刻意回憶,恐怕會永遠深埋於心而不被意識察覺。

    別看如今余勒聰慧過人,幼年時,卻是智慧晚開。他的最早記憶,只能追溯到中班,乃至大班。長時記憶,多發生在小學一年級之後。

    只有一個場景,是例外。

    明確里家裡還曾存在過另一名孩子,余勒似乎懂了很多父母的舉動。譬如,每年的9月24日,父母會在沒有說明原因的情況下買蛋糕。

    巧的是,余勒返家的日子,不遲不早,正是9月24日。

    父母依照慣例,買了一隻9寸鮮奶蛋糕。

    晚餐後,一向注重養生,晚飯只食七分飽的父母,鄭重將蛋糕捧出,臉上卻並沒有吃當蛋糕的欣喜。

    余勒坐在桌前,語氣尋常,開口道:「該插幾歲的生日蠟燭呢?」

    媽媽托蛋糕的手,明顯一抖。

    余勒接著問:「是我的哥哥,還是弟弟呢?」

    那枚蛋糕,活生生從媽媽的手中滾落下來。

    一旁的爸爸,扶住媽媽,緩緩坐下來:「你都知道了?」

    余勒點點頭。

    爸爸、媽媽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

    雙方都沒有再說話,一直靜默到窗外的暗色瀰漫進室內。

    很多年之後,余勒漸漸明白,爸爸媽媽所問的那聲「你都知道了」,跟他所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只是那時候,他陰差陽錯點了頭。

    以至於,他花了差不多7年的時間,才真正弄明白父母的所指。

    使他慢慢參透真相的,就是丁成天。

    丁成天在開學當天,喜不自禁地向余勒做了自我介紹。結果,被余勒甩得連影子都抓不到。

    很快,為了能跟余勒正常見上面,丁成天開始改變策略,努力讓自己「顯得正常」。於是,舊話不再重提。

    然而,秘密已經泄露一寸身影,余勒又如此聰慧,加上猶如刻在生命基底的那個場景,使他最終,還是參透了真相。

    沒有參透真相前,他都以為難以忘懷的那個場景,只是自己的一個夢境呢。

    現在,是要直面一切的時候了嗎?

    余勒不覺握緊床單。蠶絲絨抓在手心,觸感柔潤,恍如場景中那個把自己緊緊裹住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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