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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7:32 作者: 碎碎九十三
    張學璜一看就是醉心鑽研醫術的書呆子,看面相大概三十多歲,真實年齡不可考據,他熱情的把我和胖子引到他的辦公室,給我們詳細解釋悶油瓶現在的情況,還要給我和胖子放手術視頻,我沒答應,我是想了解悶油瓶,但是我沒興趣看他的腦子。

    香港人說普通話沒字幕太可怕,張學璜那一口醉人的粵普聽的我頭暈腦脹,他一張嘴就停不下來,長篇大論不說還車軲轆話來回倒,基本靠猜才能聽懂他說了什麼。

    「等會!別吵吵了,胖爺根本就沒聽懂你嘰里咕嚕說了什麼,你就跟我說,小哥現在是不是安全了?沒事了?」

    張學璜道:「王生你還是沒有聽懂喔,那我再給你講一次哈,這個手術呢目前來看是成功的,但我系一個醫生,醫生必須要嚴謹,所以我不能說張先生已經沒事的或者說是安全了,他還沒渡過四十八小時的危險期,這期間出現什麼都系不可預測的,我只可以講手術系成功的,但是後果不可預測,你明不明啊?」

    「那就是手術還沒成功咯?小哥還是有危險?」

    「不是啦,目前來看,手術還系成功的,只系具體情況要等病人醒過來才確定,你知開顱手術多多少少都有些後遺症的啦,關節粘連啦,失語啦,失明啦,痴呆啦,最壞可能也許醒不過來變成植物人啦,這都是有一定可能性的喔,當然啦,我這個時候也是很不嚴謹的,作為一個有職業操守的醫生,我現在只能講……」

    「停!」我伸出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動作,沒忍住揉了揉太陽穴:「別逼逼了,帶我去看張起靈,現在,立刻,再多說一句我就打爆你的頭!」

    第19章 代溝系列短篇十九《香港愛情故事》

    「張學璜!你他娘的還給我跑!」

    「那吳生你不要這樣喔,我都很為難的啦,如果你一定要介樣我虧還手的!你不要看我著白衫,我除了衫也是很能打的喔!」張學璜舉起一個枕頭擋住自己的臉,一邊說一邊暗搓搓的後退,整個人都貼到了牆上,試圖去夠門把手。

    我把輸液袋砸在他腦袋上,一腳把他打開的門又踹回去,擼起袖子道:「能打是吧?你打啊!再逼逼老子打爆你的頭!哎呀你個死撲街仔!上個月就跟我說什麼哎呀張先生的情況很好的啦,下個禮拜一定可以有所好轉的哦!他娘的這都幾個禮拜了!?人還是那個死樣子!你個赤腳醫生!會不會看病啊?你他媽連體溫計都看不懂吧!」

    我和胖子已經在香港呆了兩個月,自從那天匆匆忙忙的跑來就沒有再回過大陸,道上的事全權交給小花打理,對外只稱我去旅遊了。至於我家裡不好一直說旅遊,我就跟我爸媽撒了個小謊,說悶油瓶其實老家是香港的,這段時間他家裡祭祖,我們要多呆幾天。

    張家的醫院果然如我一開始預料的,是完全分成兩個部分的,前面是正兒八經的醫院,接待四面八方的普通客人,後面則是戒備森嚴的研究所,醫護人員也嚴格分開,不許任何閒雜人等進入研究所的範圍。

    胖子曾經去前面的醫院看過,說他們牆上貼的人員列表全是姓張的,從醫生到護士,甚至掃廁所倒垃圾的都姓張,真正的「家族企業」,不論叫誰都是張醫生張護士。

    給悶油瓶做手術的人是張學璜,這個手術的可行性一開始也是他提出的,可以說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都是他。我不信任張家人,為了摸清張學璜的底,我把他的資料傳給了小花,小花摸了摸發現這個人在醫學界十分的低調,幾乎沒有論文和研究成果面世,但是學歷很高,曾經在世界各地頂尖的學校進修。

    張學璜不僅在醫術上甩他哥哥十幾條街,對張家人的腦內畸形研究也到了十分痴迷的地步,悶油瓶作為他的重點研究對象,除了我和胖子,只有張學璜自己和指定的兩個女護士能夠接近,他也是張學璜唯一的病人,每天張學璜都來檢查十幾次。

    張學璜一直跟我們說悶油瓶的手術非常成功,現在只要等悶油瓶醒過來,檢查一下有沒有神經受損,再針對後遺症做個復健就行了。當時我和胖子聽他這麼說還鬆了一口氣,結果丫沒跟我們說,這個醒過來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是幾十年,也許根本就醒不過來,只是機率高低的問題。

    按理說悶油瓶的恢復能力應該很強,這一點也體現在了外傷的康復情況上,他在ICU躺了十幾個小時各項體徵就平穩下來,直接轉了普通病房,唯一的問題是他一直都沒有醒,每天靠輸液維持生命,個把月下來兩隻手都扎的跟篩子一樣。

    這期間張海客來過一次,被我和胖子聯手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頓,後來他就不敢再來了,把張銘扔過來,美其名曰讓他幫我們的忙,靠小崽子做個傳話筒。

    我不放心別人照顧悶油瓶,跟胖子兩班倒全天照顧他,無聊了就用馬克筆在悶油瓶臉上身上畫王八,畫到最後連腳底板都沒地方了。

    人家說久病床前無孝子,還真不能怪人家的兒子,照顧人真的是一件十分損耗精力和希望的事情,在醫院呆的久了,好好的人都能憋出病來。尤其是昏迷不醒這一類的病人,看不到希望自然就會絕望,精神上的折磨不是吹的,要不是爺這些年磨練了鋼鐵般的意志,沒等悶油瓶醒我就先崩潰了。

    作為一個扛把子,我和胖子把橫行霸道的優良傳統發揮的淋漓盡致,成功成為醫院的兩霸,張學璜作為這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也成功的拉到了我的全部仇恨值。

    「那吳生我再同你講一次,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行侮辱我的醫術,我同你講我是非常負責任非常有醫德的醫生,我不會欺騙家屬的!張生的情況確實有所好轉的啊,你看他很快就可以拆線了的啊,我都冇騙你啊。」

    我一個沒忍住一拳懟在他肺上,揪住他的頭髮吼道:「拆線就是好轉啊?!他娘的人躺了都快半年了還沒醒你跟我講好轉?我就問你他什麼時候醒!要不要老子等到猴年馬月啊!」

    張學璜雖然被我懟的眉頭都皺起來,整個人縮的像個鵪鶉,還是鍥而不捨的試圖跟我講道理:「吳生你要知暴力是解決不到問題噶,如果你把我揍一茶張生就能醒那你揍我我都就認了,但是即使你現在日日都揍我一茶,張生總是不會醒,點解要做沒有意義的事情呢?還有張生沒有躺半年,準確說他連兩個月都沒有睡到,我日日都有做記錄的,今日剛好是一個月零二十天。」」……」

    「哦對了!其實猴年馬月都冇很遙遠的嘛,你看今年的六月就是馬月咯,那我地講話一定要好嚴謹好嚴謹才行的喔,所以作為一個嚴謹的醫生,我是絕對不行同你講張生就一定幾時醒,我只能同你說他在好轉了的,醒過來或醒不過來,都還是要看他自己本身的體質的啦,都不是說體質好的人就一定恢復的好,那那那!吳生!你不行這樣的哦!你再打我的臉我真的會翻臉哦!有什麼事不能坐下好好談的呢?你總要講道理的嘛!」

    我道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從來都不講道理,你說猴年馬月悶油瓶能醒是吧?那我就等到六月,六月他要是還沒有醒,我就把你揍成猴子扔去餵馬!

    「天真你幹啥呢?堵著門不讓人進,快讓胖爺我進去!進去以後你再打螞蟥。」胖子買飯回來發現門被堵住了,料到了又是我的每日暴打張學璜的時間段,噼里啪啦的拍門,努力的把自己肥碩的身軀從門fèng里擠進來。

    張學璜對胖子螞蟥的稱呼十分不滿,即使打不過也要努力爭取自己姓名的尊嚴,努力的從我手裡掙脫,理了理衣服道:「王生我有名有姓,我叫張學璜OK?這三個字都冇好難講,如果你一定要用兩個字來稱呼我,你可以叫我學璜,或者叫我醫生,螞蟥是一種害蟲,請你不要再這樣叫我了好嗎?」

    胖子根本不理他,拎著他的衣領把人丟出去,拍了拍手道:「得啦,吃飯,娘的這鬼地方方圓十幾里就沒什麼好吃的,天天吃這些胖爺我都吃瘦了。」

    我轉了轉手腕,讓他先吃著,我給悶油瓶掛一袋子營養液先,講真現代醫學還真是發達,只要天天給掛一袋這種營養液,悶油瓶就算不吃東西也不會餓死,不過我和胖子要給他做按摩,避免他的肌肉萎縮。

    悶油瓶安安靜靜的躺在床上,臉上頂著我昨天剛給他畫的兩隻王八,我無聊的戳了戳他的臉,問胖子:「胖子你聽過那個笑話沒?」

    「什麼笑話?」胖子拆開一盒叉燒,吃的滿面油光,我們仨到現在還能保持豐滿體型的也只有他了,能吃是福啊能吃是福。

    「小明問小紅,以後要是你變成植物人了,我叫你的話你會醒嗎?小紅說我為什麼要醒,我還要開花呢!你猜小哥如果也想開花,他會長出什麼來?」

    胖子把一塊叉燒塞進嘴裡,嚼了嚼:「天真啊,不是我說你,機靈不是這麼抖的,你在這種時候抖機靈,我會以為你已經瘋了的。」

    我提筆在悶油瓶脖子上補了一隻王八,一邊補一邊道:「去你媽的。」

    胖子道:「不過我這幾天還真琢磨了這事,你想過沒有,小哥既然各項指標都正常為啥不醒?會不會是魂走丟了?我跟你說我以前去東北插隊,就曾經遇到過這種情況,隊裡有一個小姑娘生了病睡太久魂找不回來了,一直都不醒,家裡都準備後事了,後來一小腳老太太偷摸去路口給她喊了一會魂,你猜怎麼著?嘿!第二天就醒了!」

    「那怎麼著,咱們找個小腳老太太來幫小哥喊喊魂?」

    「我是說咱們好像一直沒有喊過小哥的名字,會不會是因為這個原因小哥一直都不醒?不然你試試喊他幾句,說不定一下就醒了,你看電視劇里都這麼演,喊幾下哭一哭說句我愛你什麼的。要不然你親他一下試試?天真公主親一口睡王子,嗯,肯定能行!試試?」

    我心道你個死胖子淨出餿主意,說得輕巧親他,丫都躺了兩個月了口氣估計能臭死一頭牛,還讓我去親,他自己怎麼不親,說不定他一親小哥就直接給他嚇醒了呢。

    胖子死活要我喊小哥幾句試試,我實在拗不過他,就喊了幾句悶油瓶的名字,喊完覺得糟了,悶油瓶這名字不吉利的很,起靈起靈,就算是醒了也是詐屍啊,就說不能聽死胖子的。

    當然我也是真的抱了一絲絲希望去喊的,然並卵,悶油瓶還是躺的像一條鹹魚,我一看發現他眉心還有一小塊空地,剛好可以畫一顆王八蛋,立刻興致勃勃的拔開記號筆準備把這塊地方利用起來。

    就在我筆尖落地的一瞬間,悶油瓶的眼睛嚯的一下睜開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十分凌厲的瞄向我,我的手一下就僵住了。

    臥槽,真詐屍了?!

    他一睜眼不要緊,嚇得我差點把筆戳進他眼睛裡,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先跳起來蹬蹬蹬後退幾步,差點把一旁的輸液瓶帶倒。

    胖子嘴裡還塞著腸粉,看我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也不著急,含糊道:「咋啦?一驚一乍的,跟你說了不要在小哥身上亂畫畫,要畫也搞個文藝點的,非要畫王八,這不,把自己嚇到了吧!」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伸出一根手指顫抖的指向悶油瓶:「詐、詐屍了!」

    胖子呸的吐掉腸粉衝過來一看,一巴掌拍在我後背上,差點把我拍趴下:「詐屍你娘個頭!這孩子咋一到關鍵時刻就犯傻呢?這他娘的是醒了!快叫醫生!醫生!護士!快來人!病人醒了!快點!」

    胖子一吼我才反應過來悶油瓶這是醒了,不是詐屍,戳了戳胖子,怔怔道:「小哥醒了嘿。」

    胖子興奮的摟住我肩膀使勁一勒:「是啊是啊,小哥可算醒了,我就說我那法子有用!早要喊喊早就醒了!小哥小哥,你認得我們不?這是幾?你看看這是幾?」

    勒完我胖子興奮的跑到悶油瓶床前,豎起兩根粗手指在悶油瓶面前使勁的晃悠,說話都他娘的帶上港台腔了。

    一般人睡了那麼久猛地醒過來臉上應該大寫一個懵逼,悶油瓶也好不到哪裡去,表情有些迷茫,眼神也沒有了剛睜眼的那股氣勢,我疑心他是為了維護自己眉心不留王八蛋的尊嚴,在本能驅使下才突然醒了過來。

    胖子的手指頭還在晃悠,悶油瓶的眼珠子略微動了動,隨著他手指擺動的幅度輕微轉動,嘴巴很輕很輕的張開,喉結滾動了一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

    胖子一拍大腿:「完了,小哥傻了,明明是二他卻說一。」

    我道:「別扯淡,他啥也沒說,你睡幾個月猛一醒能說話啊?」

    「那是普通人,咱們小哥就是躺十年八年的再起來照樣生龍活虎!哎呦喂,不是這麼久了死螞蟥跑哪兒去了,按半天鈴了怎麼一個活人都沒來,胖爺得去看看,天真你照顧著小哥啊!問問他要不要喝水啥的!」

    胖子一走諾大的房間裡就只剩下我跟悶油瓶,悶油瓶躺在床上轉了半天眼珠子才對焦成功,怔怔的盯著我看,我看著他一臉的王八,心道暫時還是不要給他照鏡子好了。

    說實話,我沒有想過如果悶油瓶醒過來,我應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去對待他。因為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裡,我不得不費勁調整自己的心態,讓我能夠坦然的面對這個脆弱的三歲小孩都能幹掉的悶油瓶。

    在我跟他為數不多的相處中,他很少有這麼脆弱的一面,距離上一次我看著他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已經過去了十幾年,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刺激的事情太多,他那時候的樣子已經有些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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