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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7:32 作者: 碎碎九十三
    房子已經散了好幾個月的氣,異味基本跑光了,我把屋子裡幾樣不合用的家具換了,分分鐘帶著悶油瓶搬進了新家,臥室里那大床曬的又松又軟,我連衣服都懶得換就上去滾了幾下。

    悶油瓶沒我那麼幼稚,站在窗台邊上把他的糖果罐整整齊齊的擺上去,陽光經過那些糖果紙的折射星星灑灑的散在白牆上,有點晃眼,我得意洋洋的問悶油瓶道:「怎麼樣,咱們新家不錯吧?我是不是特別有眼光?」

    悶油瓶沒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道:「吳邪,我明天要出一趟門。」

    我現在已經不怕他出門了,只要他跟我交代清楚去哪兒就行,他一個成年人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能老關著他,詢問了他一些細節,立刻掏出手機來給他定火車票。

    「小哥,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翻著12306,隨口問道。

    悶油瓶沉默了片刻,輕聲道:「吳邪,我會回來的。」

    第15章 代溝系列短篇十五《殊途》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言無二三。

    我幼時爺爺經常念叨這句話,等我長到足夠理解後半句話意思的時候,已經是我三十歲以後的事了,三十歲是人生的分水嶺,各種意義上。

    混我們這一行的切忌交淺言深,地底下哪個不是生死過命的兄弟,回到了地面上見了光哪個都能捅對方幾刀,日子久了人心二字越發刻薄。

    至於前半句話的道理我根本不用領悟,它無時無刻不貫穿著我的人生,一直到此時此刻,我也依舊身體力行的實踐著。

    「東家,不就是個小鬼,至於安排這麼多人嗎?營長一個人就能把他逮回來。」坎肩檢查著手上的彈弓,對我要他使用紅色皮筋的決策十分不解,在他看來我這是在浪費人才浪費時間。

    我嚼著花生,啐了他一口:「你懂個屁,要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別逼逼,等會打起來你就朝丫膝蓋上打,別打頭,我要活的。」

    坎肩還是沒忍住逼逼:「東家,要是這人這麼重要,您直接找張老闆出手就是了,萬一那小鬼真的跟您說的那麼厲害,咱們也好有個後招不是?」

    我心想我等了那麼久就是等他不在才動手抓人,他要是在我哪敢玩這麼一出,不過這話不能跟夥計講,就道:「殺雞焉用牛刀,你也說了一個小鬼,你們這麼多人要是都抓不住他,那你們也別幹了,明天就回老家種地去吧。」

    想想也是,我在這一行混了這些年,干下多少缺德事,現在大鬧天宮完了就想皈依我佛哪有那麼容易,周圍多少雙眼睛盯著呢,江湖好進不好出啊。

    雖然老早就發現了道上派來監視我的人的蹤跡,礙於悶油瓶一直在不好動手,我只好假裝沒看見,暗地裡觀察這些人中哪些是小蝦米哪些是真臥底。

    時間是最好的過濾器,這些人來了走了,只有固定的幾個兀自不動,我查了這些人的背景,多多少少都有些破綻,唯有一個毫無破綻不說,背景還完美的可怕,一切都那麼順理成章,我都要懷疑是我自己多疑。

    能把無中生有的背景安排的這麼完美,我混到現在也只見過兩個勢力,這兩個勢力都是我的心頭大忌,禍害了我老吳家三代忠良,我不得不小心行事。

    最容易讓人麻痹大意的無外乎四種人:老、弱、幼、孕,這次我鎖定的目標就是幼和弱,目標名叫李銘,一個瘦瘦弱弱的普通高中男生,每天背著大書包經過我店門口四次。

    從我店門口經過的學生很多,他是最特別的一個,跟那兩個勢力常年鬥智鬥勇讓我對他們有一種莫名的直覺,李銘身上有讓我很不舒服的地方。

    正愁沒時間抓人,恰好悶油瓶說他要走一個禮拜,我掐指一算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可以動手抓人了,我可以在悶油瓶走的這一個禮拜里把麻煩事處理的妥妥噠,等他回來了一切風平浪靜,簡直完美。

    行動前我摸清了那個小鬼在我四周活動的規律和軌跡,撒網的地方是個小胡同,地形很討巧非常適合瓮中捉鱉,我坐在二樓的小茶館正好能控制全局還能隱藏自己,路人三兩隻的早就清過場了。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李銘並不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他一腳踏進包圍圈立刻就意識到自己進了套,我這些年很專注研究人的微表情和小動作,我捕捉到他入套的一瞬間看了五個方向,速度很快,全是我的人藏身的地方,學生沒有這樣的本事。

    李銘的腳步只頓了三四秒鐘,他蹭了蹭鞋底,還想假裝自己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強行朝前走,很快他發現這樣行不通,我的人目的很明確,從四面八方圍上來實行包抄。他越猶豫我的勝算越大,在這種情況下要麼他一裝到底要麼他就立刻動手,我看著李銘明顯猶豫的表情,心想小鬼就是小鬼。

    營長性子急,已經仗著體型優勢朝小鬼壓了過去,因為這地方怎麼都還算是鬧市,我又想抓個活的,所以夥計們也沒帶什麼殺傷性的武器,一人一根電擊棒揮的嗖嗖響。

    李銘拽下書包擋住了營長的一記暴擊,用一個很詭異的身法矮了矮身,仗著體態消瘦從營長的咯吱窩下鑽了過去,反身一腳把營長踹到了地上,在他踹營長的同時還攥住了其他兩個人的胳膊,我只看到他的手腕動了一下,我的兩個夥計就嗷嗷叫著捂著手滾在了地上。

    直到這時候我還算淡定從容,畢竟行動前我把杭州所有能打的夥計都調過來了,足足有十個人,損失一兩個不算什麼。我一看小伙子身手挺牛逼啊,分分鐘幹掉我三個人啊,本來想光明磊落的十對一不動用偷襲的,逼我出手啊,我立刻一拍桌子吼道:「坎肩!」

    坎肩不愧是武力擔當,拉開彈弓雙彈齊發朝著李銘兩個膝蓋就打了過去,紅色皮筋的威力非同小可,這兩發打中的話李銘當場就會撲街,未來的幾個月乃至一生都可能要在輪椅上渡過。

    這個當口李銘已經掃倒了我六個人,彈珠打過去的一瞬間他拽起地上的一個倒霉蛋擋在身前,我沒想到坎肩會失手,眼睜睜的暴露了自己的位置,小鬼也懂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一發現正主在樓上的具體方位,看也不看從地上抄起一根電擊棒就朝我的方向甩了過來。

    不如意事常八九啊,我被電擊棍砸中腦門倒地的一瞬間,眼前浮現的是悶油瓶的臉,這下可真是破了相了,這傷在悶油瓶回來前能不能消,要是他回來了能不能騙他是我自己撞門框上了?

    我的人還是很訓練有素的,並沒有因為我的倒地驚慌失措,坎肩甚至沒有過來看我一眼,關心一下他的衣食父母是否還活著,他淡定自若的大喝一聲又翻出五顆彈珠朝著李銘攻將過去,堅決執行我的命令不動搖。

    要是以前的我這麼一砸直接就暈過去了,現在腦門練的結實多了,我爬起來的時間比我想像的要短的多,大概只有三四分鐘,如果我沒滿腦子跑火車大概還能再縮短兩分鐘。

    三四分鐘就足夠定輸贏了,我剛爬起來坎肩就給撂趴下了,捂著臉嗷嗷叫,李銘居然把他打過去的彈珠化為己用,三顆五顆的全招呼在了坎肩身上,我派出去的人早就倒了一地,聲聲哀嚎。

    眾所周知,我是一個靠腦子吃飯的人,我出師的時候黑瞎子語重心長的跟我說,他這輩子沒見過我這麼笨的,能把我訓練到現在這個程度已經算他積德,希望我以後招子放亮點,該跑的時候就跑該逃的時候就逃,實在跑不掉就跪地求饒,千萬別和練家子硬磕。

    眼見李銘手裡的彈珠就要朝我打來,我立刻捂著臉大喊道:「別打臉!!」

    現在的小孩一點規矩都沒有,李銘根本不理會我的大喊,手腕一抖兩顆彈珠直直的朝我射來,我心中哀嚎,這下只能騙悶油瓶我玩彈弓不小心反彈打自己一臉了,傻逼是傻逼了點,總好過告訴他我叫了十幾個人抓小鬼反被小鬼削一頓。

    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就在我做好被彈珠操翻在地的準備,慘叫都醞釀好了的一瞬間,離我只有半臂距離的彈珠突然被天外來客半路攔截,我眼前一花勉強看清那是一個垃圾桶,速度太快甩了我一臉香蕉皮。

    有如此速度和力度能把那麼大的垃圾桶當暗器使,那非悶油瓶莫屬,我頂著香蕉皮看到從胡同口殺出來的悶油瓶,仿佛看到了腳踩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如果他能把胡同口的垃圾桶換成別的暗器,我想我會更愛他一點。

    我沒有深究為什麼昨天被我親自送上火車的悶油瓶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願意承認他在這件事情上騙了我,下意識就給他找好了十個八個的藉口,也許他的事辦完了立刻就趕回來了呢?

    李銘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整個人呆在了原地,悶油瓶那一垃圾桶砸過來八成砸毀了他的自信心,我有點小人得志的暗笑,小鬼不是身手好嗎,不是還敢用電棍砸我嗎,看等會叔叔怎麼教你學做人!

    我信心滿滿的指著李銘道:「小哥!把這小鬼給我抓起來!」

    坎肩一聽悶油瓶來了也不趴在地上裝死了,爬起來捂著臉含糊不清的道:「東家原來你早就安排好了啊,不早說,哎呦疼死我了!呸呸。」

    我一看坎肩滿嘴血的吐出兩顆後槽牙,不禁暗暗慶幸,還好悶油瓶救駕及時擋住了那兩顆彈珠,不然我後半輩子再也不能嗑瓜子了,那得多寂寞啊。

    有悶油瓶坐鎮我絲毫不怕那小鬼會跑掉,淡定從容的摘掉香蕉皮擦了把臉,慢悠悠的從茶館走下樓去。我很想閒庭信步一派優雅的走到那小鬼面前,做出一個勝利者該有的姿態來,可惜現實是我腦門上腫了一個好大的包,不論如何擺表情都顯得可笑,乾脆麵無表情的走到那小子面前,冷聲道:「說吧,誰派你來的?」

    李銘真的很不適合做這種臥底工作,武力值不俗心理素質太差,表情全寫在臉上,一點心機都沒有,我這話剛問出來他就怯怯的去瞄悶油瓶,嘴唇開合兩下沒發出聲音。

    我不應該跟黑瞎子學讀唇語的,雖然我學的半半拉拉,那麼簡單的兩個字我還是能認得出,李銘,或者是張銘,他沒有喊出口的兩個字是族長。

    族長,張家人,行啊,大水沖了龍王廟,我說怎麼悶油瓶沒動手他也不跑呢,感情跟悶油瓶一家的。

    我現在的情況很不適合思考,可能是被砸的有點腦震盪,頭重腳輕耳鳴目眩,左右環顧一圈還就我傷的最輕,計劃慘痛失敗,我揉了揉太陽穴對坎肩道:「叫人來,先送大家去醫院。」

    我跟一堆傷員一起被送進了醫院,拍片一看果然是輕微腦震盪,醫生連藥也沒給我開就把我攆出了辦公室。

    其他人就沒我這麼幸運了,骨折的骨折掉牙的掉牙,我拿到藥費單子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轉念一想這錢憑什麼我出啊,就把藥費單子甩給張銘讓他去付,看在我跟他族長那麼熟的面子上,隨隨便便賠個幾十萬也就算了。

    張銘一臉無辜的掏了掏兜,我一看張家是真沒落了,小孩兜里一共就三十五塊零兩毛,搞得我像黑社會收保護費一樣,最後還是悶油瓶接過了單子默默的去付帳才打破僵局。

    等確定悶油瓶走遠了,張銘立刻攔著我問道:「剛才我扔你的力氣根本不大,你明明可以躲過去的,我看得出來你能躲過去才扔的,你為什麼不躲?」

    小孩沒什麼城府倒也機靈,估計憋了挺久現在才問出口也是難為他,他看的挺准,在躲這方面我可是行家,那一棍力度和準頭都沒的說,就是速度太慢,在我眼裡跟慢動作沒兩樣,我的運動神經不說能接住,躲開肯定沒問題。

    誰讓我的目標一開始就不是這小鬼呢,要抓早抓了,他只是我計劃里利用的一部分而已,我的主要目的是引悶油瓶出來,我知道他根本沒去寧夏,我就是想看看在我的生命安危的大前提下,直鉤他咬還是不咬。

    這件事活該悶油瓶倒霉,他那班火車因為泥石流堵在半路上了,晚點了三個多小時,他卻還能準點給我發簡訊說他到了,傻子都知道有問題。

    打小我就容易盲目信任別人,缺心眼擱普通人身上頂多吃點虧,擱在我身上就要命,我只好強迫自己不去信人。戒掉信任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我不得不把多疑培養成一種習慣,用懷疑的眼光去看待每一個人,就像一個生活在文革時期的黑五類份子。

    偏偏悶油瓶在我心中樹立了一個足以依賴信任的形象,即使這十年來他身上的神秘色彩已經漸漸褪色,我對他的信任也分毫未減,一邊是融入骨血的懷疑,一邊是深入人心的信任,搞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

    有時候會莫名對悶油瓶有點小愧疚,他明明什麼都沒幹卻還被我各種懷疑,有時候又對他有點咬牙切齒,明明知道我是一個多疑的人,非要干點什麼事給我留下無限的遐想空間,想想這日子過的真他娘的累。

    我拍了拍張銘的肩膀,露出一個看破別說破的笑容,我都表現的那麼明顯了一般人早就明白了,誰知他就是不懂,拽著我死不撒手,非要問出個子丑寅卯:「你說啊,你明明可以躲過去的,為什麼不躲?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仗著身高優勢揪了他頭髮一把:「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滾回家玩蛋去!」

    坎肩揉著腮幫子一瘸一拐的湊過來,他剛看好牙,哭喪著臉對我道:「東家,這殺敵三千自損八百的招咱們以後少用行嗎,我可就那麼兩排牙,都打光了以後就只能喝豆腐腦了。」

    我煩的很哪有心情跟他掰扯戰略戰術,想當年我用的都是自殺式送人頭戰術,他掉了兩顆牙就成功完成任務還有什麼好不知足的。

    張銘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很不服氣的道:「我要告訴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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