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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7:32 作者: 碎碎九十三
悶油瓶臨出門前突然問我:「吳邪,你最近是不是睡不著?」
我正打開剃鬚刀檢查裡面的刀片,他這麼一問我嚇的一哆嗦,以為他發現我半夜坐一邊偷看他的事情了,刀片就這麼從手指頭上劃了過去,血刺啦就噴出來了。
好在這些年我也練出來了,很有出息的沒叫出來,只是捂著手支支吾吾的說:「沒啊,我睡得挺踏實的,你看我早上都賴床不樂意起,怎麼突然問這個啊小哥?」
悶油瓶本來已經準備出去了,看我手破了又扭頭回來了,從鏡子後面拿了醫藥箱,幫我貼了個創可貼,然後又說:「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他說他要出去一趟,但是一沒說去哪兒二沒說什麼時候回來,我怎麼可能真的就那麼讓他去了,立刻也顧不上剃鬍子了,跟在他身後連問:「小哥你要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啊?你一個人去啊?要不要帶點錢啊?怎麼去啊車票定了麼?」
我的主要目的其實還是問他到底幹嘛去,悶油瓶告訴我他要去買點東西,必須他親自去買,他已經跟賣家聯繫好了,明天去後天就回來。
我知道問他買了什麼也是白搭,他如果願意告訴我一開始就會說出來,而且他也不願意帶我去,不然他不會說我明天出去一趟。
我問他需不需要錢,他說他有,我心說你這個窮鬼連身份證都沒有,怎麼會有錢,還是給他拿了張信用卡帶著,囑咐了好幾遍密碼,怕他忘了。
其實給他錢的時候我心裡有一種莫名的小滿足,總算理解了那些沒事喜歡包養高學歷大學生的土大款的心理,給比你強很多倍的人錢其實是一種很有快感的事情。
悶油瓶走的時候還從他的小柜子里拿了點什麼,我沒有看清楚,他速度很快的就揣進了背包里,我只看到是一個金色的東西。
悶油瓶的這個柜子還是我給他準備的,讓他放點私人物品什麼的,還很多事的給了他一把鎖。我本來想著他能有什麼東西放,他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給他買的,誰成想人家真的有很多小秘密,那把黃銅鎖每天都鎖的槓槓的,每次路過看到都讓我很想手賤一把。
送完他一回家我就跑他那個柜子前頭盯著看,鎖確實鎖上了,但是鑰匙就放在一邊,我一伸手就能打開。這簡直在考驗我,我儘量克制著自己,不讓自己像那些家裡有叛逆期兒子的家長一樣,溜門撬鎖就為了偷看兒子日記,我是開明的家長。
最後我還是沒有管住自己的手,把鎖給打開了,我安慰自己,這是為了悶油瓶好,我作為他現在的監護人,這種行為絕對不算是偷窺。
柜子里的東西一目了然,除了他上回拿回來的古董小木盒,最多的就是捆的整整齊齊的百元大鈔,目測大概有幾十萬,應該是上次他跟坎肩下斗的工資,怪不得他說他有錢。
我心道這不是坑我們小哥呢麼,小哥可是在民國就有2000塊大洋身價的老泰斗,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這幾十萬塊錢打發誰呢真是,明天就得給坎肩打電話,讓他把吞的那部分吐出來。
悶油瓶的柜子里並沒有我想的很神秘的東西,這讓我鬆了一口氣,我很怕在這個柜子里看到某些東西,比如跟張家有關的老東西,那意味著悶油瓶還在為張家的使命奔波,我會瘋掉的。
我知道悶油瓶現在所謂安穩舒適的生活,都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在滿足我自己,我想他留在我身邊,我覺得這樣最好,所以我這樣做了。
但是悶油瓶未必這麼覺得,我沒有那個本事把一切都摧毀,只是讓「它」元氣大傷不得不休眠而已,雖然早就已經沒有真正的張家存在了,但是張家人還在,只要還有人,元氣大傷算不得什麼。
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沒有外界力量的介入和摻和,他大概真的會為張家付出一生,到死的那天都還在奔波不休。
悶油瓶也好,張家也好,現在都只是暫時休眠,如果有一天他又突然開始運轉,我能用什麼辦法阻攔?跪下來抱著他的大腿哭?然後被他一腳踢掉腦袋?
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我又安慰自己,他願意留下來說明他本事是願意的,不論以後如何,至少他現在還在我身邊。
想想看,有什麼事能比喜歡上一塊石頭更可悲?我還每天把他揣在懷裡暖著捂著,期待他某一天能開出花來,木頭還可以長長木耳,石頭怎麼可能開花。
當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我夢到我把一塊石頭種進了雪地里,每天給他施肥澆水,希望他能長出芽來,但是沒有,我一直等啊等啊等,都還是光禿禿的一片雪地。
不會長出東西來。
我一覺醒來已經是早上十點半了,整個腦仁都在疼,起了床發現鋪子沒有開門,王盟不知道跑哪兒瘋去了沒來,悶油瓶也還沒回來,我沒心情開門營業,給小滿哥餵了點吃的,一人一狗坐門口等人。
悶油瓶是一個很遵守承諾的人,他說什麼時候回來就會什麼時候回來,我並不擔心他是藉機跑路了,畢竟他的寶貝小盒子還在我手上,如果他敢跑,我就把那個盒子劈了當柴燒。
「你說小哥是去買什麼了?」我摸著小滿哥的毛,跟它碎碎念,它甩了甩尾巴,汪了一聲。
「坎肩說小哥跟他要了很多現金,但是柜子里只剩那一點了,他拿錢幹嘛去了?你天天跟他呆在一起,他有沒有給你說過?」
「汪。」
我跟小滿哥說閒話說的口乾舌燥,它畢竟只是一條狗,就算悶油瓶跟他說過什麼它也沒法告訴我,我只是想找個發泄的途徑,跟誰說都不保險,只好跟小滿哥說。
這個世界上只有狗對你最衷心,人都是靠不住的,這是我爺爺告訴我的,他說這話的時候正在吃狗肉火鍋,嘖。
我跟小滿哥坐在門口說了一天的話,有幾個女大學生路過,被我和小滿哥的英俊瀟灑吸引,還借著喜歡狗的藉口跑過來跟我搭訕,當然我是沒有理她們,她們主動給我留微信號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悶油瓶這個殺千刀的,說晚上回來就真沒早一刻鐘,天剛黑透他一隻腳就踏進了家門,沒有風塵僕僕的樣子,背包也沒有鼓出來,我鬆了口氣,問他買了什麼。
悶油瓶打開背包,小心的拿出一個用油紙層層包裹的東西,一層一層的解開給我看,我數了數,外面至少包了二十層油紙,真正的東西只有我拳頭那麼大一點,我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樣,也小心翼翼的接過來看,發現裡面是一塊陳年的老香,看不出是什麼材質的。
我大失所望,有點無奈的道:「小哥,你出去就為了買這個香?」
悶油瓶說:「這種香的原料已經滅絕了。」
他的回答雖然有點驢頭不對馬嘴,但是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說這香特別珍貴,他好不容易才搞來這麼一點,我猜他消失的一大部分的酬勞,就是買了這個東西。
一想到這麼一點香就搞掉了悶油瓶那麼一大筆錢,我就覺得它散發出來的都是人民幣的味道,我手一抖差點把油紙里的一點點渣渣顛簸掉,立刻用手接住,好傢夥,一抖差點掉好幾萬。
「小哥,你晚上吃飯了沒?我給你煮點面吃?」我把那香祖宗一樣裹緊放在桌上,問悶油瓶道,這個點比較微妙,無法確定他是吃了還是沒吃,我如果不問他估計沒吃也不會說。
悶油瓶果然還沒吃完飯,我按照我老爹教我的辦法下了碗陽春麵,味道應該不錯,至少悶油瓶連湯都喝掉了,我以前最拿手的面是方便麵,這種垃圾食品現在年齡大了就不怎麼吃了。
悶油瓶回來了我整個人神清氣慡,晚上又能坐著看他一夜了,想想還有點小激動,誰知道睡覺前我正躺在床上琢磨該坐哪張椅子比較舒服,悶油瓶就推門走進來了。
我有點莫名其妙,眼見著他走到我身邊,把手裡小香爐放在床頭柜上,然後把那塊人民幣味的香削掉了一小塊,點燃了放進香爐里。
這個香的味道非常獨特,比禁婆的骨香還迷離,我這半殘廢的鼻子竟然還能聞得到,或許是我太長時間沒有聞到過味道,一聞著就感覺特別舒服特別喜歡,那個味道好像直接滲入骨髓,聞多了還有點上癮。
「你失眠。」他點完香才開了金口,用的是陳述句,我也不敢在他面前睜眼說瞎話,只好點頭承認。
悶油瓶問我道:「為什麼?」
我努力想了想,就說:「說不好,身上難受吧也不算,就是眼一閉上就不得勁,老是想以前的事。」
「你心不安。」
「也算也不算吧……」不安心嗎?我有點不以為意,那麼多艱難困苦的日子都過去了,現在正該我安心的時候,有什麼好不安的,即便是不安心也沒有什麼法子,我已經改不掉了。
悶油瓶在我床邊坐下靠在了床頭,然後一伸手把我抱了過去,我猝不及防,扯著被子就這么半個身子橫躺在了他懷裡。
我老臉一紅:「這是幹嘛啊小哥?」
他沒吭聲,只是將拇指按上了我的兩個太陽穴,我才回過神來他是想給我按摩,他對手指力量的控制能力出神入化,力道微妙的按著我頭上的穴道,我不用說我哪兒難受,他好像全知道似得。
這個世界上力大無窮的人多的是,但是不是每個人都能把那種力量控制得當,悶油瓶這種水平更是需要大功夫去磨練的,我估計他用他的兩根手指夾豆腐,豆腐都不會破一個角。
我沒捨得閉眼,畢竟這種機會太少了,我有十年沒有見過悶油瓶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擱十年前我或許還不敢這麼大大咧咧的盯著他,但是現在的我是誰啊,我不止敢看,借我倆膽我都敢摸他。
他低著頭,神情認真的替我按摩,眼神一如既往的平淡,黃種人的眼睛其實很少是深黑色的,多半都是棕色或者深棕,小哥的眼睛卻是黝黑黝黑的,像黑曜石一樣,多看兩眼就感覺自己要溺斃了。
這些年我見過很多喇嘛,再如何道行高深也比不上他這種神情,這導致我在面對那些喇嘛的時候總有幾分不屑----爺見的世面多了,你們算個屁,跟爺面前裝啥逼。
其實我對悶油瓶的心情是很複雜的,我以為這個人會變成我心中的白月光,從此不會想起,永遠不會忘記的那種,沒想到最後我和他誰也沒死,居然還能住在一起。
我不敢奢求太多,人這一輩子得到的是要用擁有的去換的,我給不起籌碼,得不到這麼厚的一份禮。可是人性就是個貪,悶油瓶在我身邊呆的久了,我就有點飄飄然,覺得他是屬於我的了,上面貼著吳邪所有四個大字,誰敢伸手就剁他爪。
我看著悶油瓶,鬼使神差的說:「小哥我睡不著,你給我唱個曲唄。」
說完我就心想完了,這不跟調戲婦女的口吻一樣嗎,他那手指頭還頂著我太陽穴呢。再一下子給我捏爆了。
沒想到悶油瓶還真給我唱了,他唱的真的是曲,正兒八經的戲腔,我聽不太懂詞,就覺得好聽,有點後悔沒有拿手機錄下來,以後當傳家寶。
我聽著他唱曲兒,享受著他發丘二指的按摩,聞著他專門給我淘換的薰香,眼皮子難得越來越沉,恍惚間明白了為啥有的人願意牡丹花下死。
我迷迷糊糊的聽到他的聲音,有些縹緲,跟做夢一樣,我已經分不清那是不是真的悶油瓶的聲音。
他問:「我在你身邊陪你,你能安心了麼?」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回答,直接進去了夢鄉,一夜無夢,總算不用再守著那塊光禿禿的雪地等石頭髮出芽來。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日上三竿,我睜開眼覺得可舒坦了,這一覺睡得,從此長睡不願醒啊!多少年沒睡過這麼安生的一個覺了。我抱著懷裡的東西不願意撒手,舒服的嘆了口氣,又揉了幾下。這才覺得好像哪裡不對,這個手感不太像被子,像、像一個人的手……
我戰戰兢兢的一低頭,發現我手裡的果然是手,那隻手從我身上搭過來摟著我的腰,我的右手跟他十指交握,左手繞過他的手腕子緊緊的攥著。我的後背緊緊貼著這隻手主人的胸膛,體溫從睡衣透過來,燒的我整個人都熱起來。
我對這隻手太熟悉了,這他娘的就是悶油瓶的,說明在我背後摟著我的人也是他,幸福來的太突然,我剛睡醒的腦子消化不了這麼大的驚喜,愣住了,也沒想著放開攥著悶油瓶的手。
我一動悶油瓶就知道我醒了,他打了個哈欠,那呼吸全噴在我後脖子上,我雞皮疙瘩一下子就全起來了,下意識鬆開他的手轉了個身,我都懷疑我自己是故意的,因為我根本還在他懷裡,我倆身高又差不多,這麼一轉我額頭直接貼上了他的,嘴唇和嘴唇之間估計只有兩厘米的距離。
太近了。
我的老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起來,當初見血屍也沒跳這麼快,為啥悶油瓶會在我床上?為啥他摟著我睡?這姿勢太他娘的情侶了,親昵的過頭。
我既想搞清楚發生了什麼,又不舍的悶油瓶溫暖舒適的懷抱,就想著等他推開我,誰知道悶油瓶居然還把我朝他懷裡又摟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頭:「睡得好嗎。」
我怕一張嘴說話就漏了音,顫巍巍的點了點頭,我的鼻尖隨著動作蹭了他的幾下,曖昧的像一對恩愛夫妻。
悶油瓶問我:「夠不夠安心?」
我下意識問:「什麼?」
他說昨天我拽著他的手不肯放,一想掙開就哼唧,一頭都是汗好像做了什麼噩夢,他就抱著我,我才安靜下來,所以他一整晚都抱著我睡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還是沒有鬆開抱著我的手,好像怕一鬆開我就會覺得害怕一樣,眼睛很認真的盯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