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2023-09-25 12:07:32 作者: 碎碎九十三
回家以後我攥著貼了紗布塊的手跟我媽嚎了三個小時,換來一頓豐盛的晚餐和一大袋金幣巧克力,我已經不記得那傷口是怎麼樣的,只記得我一邊哭的冒鼻涕泡一邊扣巧克力塞嘴裡,也不管吃下去的巧克力上是不是沾著我的鼻涕。
小時候的我很怕受傷,因為那會很痛,後來長大了才明白,有時候受點傷是必要的,更多的時候你想受傷都只是一種奢望。那時候的我受傷了可以跟老師哭,跟父母哭,跟任何一個大人哭,現在我長大了,我只會看著我皮開肉綻的傷口,冷靜的思考該怎麼把這個傷口處理好,避免它影響我的行動力。
但是不論我怎麼冷靜,怎麼習慣受傷,受傷帶來的疼痛都是無法避免和習慣的。痛苦是沒有辦法習慣的,你可以提高自己對疼痛的容忍度,但是你沒辦法習慣疼痛,無法屏蔽疼痛,我問過黑瞎子有沒有辦法讓我失去痛感,他告訴我可以試試看高位截癱,連著腦子一起癱瘓的那種。
所以我身上每一刀劃下去都是真的疼,疼的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疼痛會讓人冷靜,我只好一直這麼告訴自己,然後繼續自己切自己。
偶爾我也會去醫院看病,看著兒童輸液室里的孩子因為扎針痛哭流涕,我很羨慕他們,羨慕他們疼了就可以哭。而我,該哭的時候不會哭了,該笑的時候也笑不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還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或許是因為我脖子上的傷口實在太疼了吧,我已經提不起什麼力氣去捏住動脈,失血過多讓我的體溫在雪地中降的更快,我感覺我的胳膊骨折了,或者還有別的什麼地方,不過我已經感覺不到了。
我嘗試動我身上所有能動的地方,但是很可惜,除了我的腦子還能跑火車以外,我身上沒有任何一個地方還能動。我全身已經麻痹,唯獨只有疼感還在,真是操蛋,就不能把疼也一起帶走嗎。
我會死在冰天雪地里,失血過多或者凍死,不論哪一種都讓人覺得很可笑。
我並不擔心我的計劃,那些計劃沒了我也沒關係,我早就做好了我死以後的準備,齒輪一旦開始轉動,就不會因為某個人的退出或者死去而終結。但是我還是不甘心,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那件事情除了我誰都做不到,我也不想假手任何人。
那是一個十年之約,我苦苦奮鬥了九年,明明只差一年一切就可以結束了,但是最後的最後我被割喉了,要死在西藏了。他娘的,西藏跟長白山相隔多遠?都是死在雪山里,我寧願選擇長白山,至少他出來的時候可能會看到我的屍體。
我自嘲的想,他或許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然後就那麼從我屍體上踩過去。我還在等他,他卻忘了和我的約定,多麼諷刺,最諷刺的是,即使這樣,我還是在想他。
如果我不去,胖子會去接他嗎?接到他以後胖子會好好照顧他嗎?他在青銅門裡呆了十年,出來以後還會不會說話?他會不會還記得我?如果他問起我在哪裡,胖子能不能學會撒個謊騙他。
我努力的回想他跟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想完以後我絕望的發現我居然還沒有死,以我現在的身體狀況,最多十分鐘我就會死了,可是他跟我說過的話加起來,居然還不夠我回憶十分鐘。
殺千刀的,老子脖子上被人開了一個好大的口子,老子沒法接你去了,你麻溜的自己出來吧。
悶油瓶,我快死了。
「喂,醒醒。」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肥膩的臉,我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好在上面沒有豁開的口子,只有一道已經長好了的疤痕,摸起來有點凹凸不平,總比沒命好。
我一邊坐起來一邊打著哈欠,問胖子:「你怎麼來了?昨兒給你打電話不還不樂意來呢麼,小哥呢?還跟下頭假裝冬眠呢?」
胖子正在朝火堆里丟半截枯樹枝,聽我這麼問手一頓,用很古怪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說:「睡傻了吧你,我不在這還能在哪兒,小哥還沒出來呢。」
我迷茫的從地上坐起身來,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青銅門,耳邊還流淌著那首「SEE YOU AGAIN」,我掐了自己一把,疼的要命。
原來我做了一個夢,我不知道是該鬆口氣好還是怎麼著,狠狠揉了一把眼睛,盤腿坐了起來。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但是胖子的手機還有電,那應該不是很久,他似乎點了單曲循環,歌聲還在繼續。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沒有老友你的陪伴 日子真是漫長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與你重逢之時 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We've com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回頭凝望 我們攜手走過漫長的旅程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與你重逢之時 我會敞開心扉傾訴所有
……
Be broke and the love will never get lost此情不變 此愛難逝
Be broke and the love will never get lost此情不變 此愛難逝
And when brotherhood come first then the line莫逆之交的我們 絕不會背叛彼此
Will never be crossed establi射d it on our own只因這深情厚誼基於我們真實意願
When that line had to be drawn and that line is what這友誼讓我們肝膽相照 榮辱與共
We reach so remember me when I'm gone即便我離去 也請將我銘記
We reach so remember me when I'm gone即便我離去 也請將我銘記
我剛剛做了那麼一個夢,現在再聽著這首歌就覺得渾身不舒服,尤其是他的調子不算歡快,在空曠的山洞一迴蕩平添三分空靈,聽的我雞皮疙瘩都要起來。
我伸出手把音樂給掐了,胖子奇怪的扭頭看我,我說:「我做了個噩夢。」
胖子很不以為意:「我以為你要說什麼,你啥時候做過美夢?這有啥奇怪的。」
「我夢見小哥出來了,但是他是陰曆出來的,他出來以後我們已經走了,他就去杭州找我,但是沒找到,他就去賣水果了。後來我找到了他,把他接回我的小鋪子裡,白天他跟我一起看看店,晚上就睡在我屋外頭的那個破沙發上……」
胖子說:「這不是美夢嗎?」
我說如果我沒醒就是美夢,但是我醒了,現在我還是跟你這個死胖子呆在長白山,所以這就是個噩夢,而且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可怕的噩夢。
胖子的肚子露在外面,我看著那些斑駁的疤痕,就問胖子:「你當初在肚皮上用指甲畫畫的時候,疼不疼?」
「那你不說廢話嗎,能不疼嗎,疼能咋地,疼也得干,不干小哥不折裡頭了?」胖子毫不在意,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有些事情疼也要干,尤其是對我們這一行的人來說,誰也不會拿身上的幾道口子出去顯擺,每個人一脫衣服,都不會是細皮嫩肉,風裡來雨里去,誰比誰苦,誰比誰容易。
我拍了拍胖子,迷惘的盯著面前巨大的青銅門發呆,我做了三個夢,開始分不清我現在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已經醒了。讀取了太多信息,每一次讀取我都好像在做夢,又好像身臨其境,導致我現在對這種事情已經有點分不太清了。
是現實?還是夢境?我無數次在睡夢中無比真實的經歷過很多事情,但是一醒過來發現那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
我看著青銅門,篝火在這種地方都已經不是暖和的黃色,而是泛著寒光的青色,我知道我的臉在這種光芒下會是很恐怖的顏色,我對胖子說:「叫坎肩,把所有能帶進來的炸藥都帶進來,我要炸了這個青銅門。」
胖子試圖阻止我,沒有成功,連小花都冒險進來了一次,他們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試圖阻止我這個瘋狂的行徑。胖子說萬一小哥馬上就出來了,正跟那開門呢,你啪啪啪啪一串二踢腳,小哥再給你炸死了怎麼辦啊。
我說那只能算他倒霉了,不論怎麼樣我必須把這個青銅門給炸了,不炸我不安生,如果你們害怕你們就全出去,我一個人炸。
最後還是依了我,運了不少C4進來,把青銅門到處貼的都是炸藥,像是要炸碉堡。
我深吸了一口氣……
「砰----!!」
「啊啊啊啊!!!」
我張開眼睛,看到了我小鋪子的天花板,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又他娘的是夢,還他娘的是夢中夢,好不容易才睡著,就不能做個美夢嗎。
下面還是一陣嘈雜,吵吵鬧鬧的,間接還伴著seeyouagain的音樂,我總算知道為啥會夢到青銅門了,該死的王盟,放歌都不會放。然後我聽到王盟的叫喊,知道剛才那個聲音就是王盟叫的,有點想扣他工資,不知道又砸了我什麼東西,那麼大一聲巨響。
除了王盟還有一個特別大特別熟悉的聲音在嚷嚷:「你能別嚎了嗎?又不是你的手斷了,你嚎啥!」
「哎呀你小聲點,老闆在睡覺,你要是把老闆吵醒了,咱們都沒好下場!」
我現在已經被吵醒了,我打了個哈欠,不太想起床,外頭確實有點太冷了,這一大清早的。
「得了得了,快去把車鑰匙拿來,胖爺得麻溜的送小哥去醫院,這腕子折了可大可小,萬一送晚了耽誤孩子前程,發丘二指不廢了麼。」
腕子折了?發丘二指……
臥槽!!!!
我連鞋都沒顧得上穿直接赤腳衝下樓,果然看到胖子那個肥碩的身影,他們圍成一圈還在嘰嘰喳喳的吵,我一把推開胖子和王盟,看到悶油瓶的手扭成一個很詭異的角度,他正捧著手腕試圖自己給自己正骨。
我一下就炸了,顧不得去質問他們,衝上去把悶油瓶摟在懷裡,吼道:「開車啊!去醫院啊!他娘的看著就能好啊!?」
王盟立刻沖了出去,估計是找車去了,胖子看我那個要吃人的勁頭覺得我有點誇張,他覺得這根本不算什麼大事,畢竟悶油瓶受過的傷每一次都比這個重,還嬉皮笑臉的說:「天真你別這麼激動,我剛看了沒啥大事,就斷了根骨頭……」
「就他媽斷了根骨頭!?斷了骨頭不是大事啊?死胖子這是不是你乾的!?」我如果有毛大概現在全都炸起來了,有點不敢碰悶油瓶的手,我也斷過骨頭,知道斷骨頭是很疼的,尤其是手腕骨。
他這個手腕子十年前為了救我就斷過一次了,這次如果還是斷那根骨頭,不知道以後會不會落下什麼後遺症,他本來就可能會有骨質增生,再落下一個習慣性骨折,下雨陰天能疼死。
王盟開著車磨磨唧唧的總算來了,我把胖子趕去坐前座,扶著悶油瓶坐在后座上,我讓王盟開快點,別管什麼限速紅燈。王盟立刻一腳油門沖了出去,車輪碾過減速帶的時候人都從車座上顛了起來,我立刻道:「王盟!車能開穩當點嗎!?顛到小哥的手爺把你脊椎骨碎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生氣了,以前我自己哪兒哪兒折了都沒這麼大的火氣,不就是疼嗎,爺早就習慣了。但是現在不一樣,現在斷了骨頭的是悶油瓶,而且是莫名其妙就斷了,我都沒看見過程。
我生氣之餘還有莫名的愧疚,我以為他以後再也不會受這麼嚴重的傷了,以我現在的能力,至少在我活著的這段時間裡,他可以高枕無憂的過普通人的生活,哪有普通人三天兩頭斷骨頭的。
送到醫院我掛了個急診,但是今天不知道颳了什麼風,十幾個骨折的,王盟一打聽是有一個公交車出車禍了,全一車給拉過來。那些患者一個比一個慘,有幾個白花花的大腿骨都從肉里戳了出來,整個骨科鬼哭狼嚎。
跟那些人比起來小哥的傷在大夫護士眼裡就跟沒有一樣,就冷冰冰的扔過來一句等著,連看都沒看一眼。我氣不打一處來,簡直想擼袖子跟他們打一架,我可不管別人怎麼樣,在我眼裡只有悶油瓶的手腕骨最重要。
但是這個醫院已經是最近的一個了,換一個又要折騰很久,如果我真的把醫生揍一頓,今天悶油瓶就真的別想看骨頭了。
我憋了一肚子的火,問胖子:「到底怎麼搞的?給我說清楚,小哥這手腕子到底怎麼弄的?」
按道理來說,在地面上基本沒什麼會讓他受傷,就算是加速的汽車衝過來估計以悶油瓶的身手也能安全躲過,他會受傷實在太過烏龍,這個理由讓我實在很想結結實實的揍胖子一頓。
原來胖子一大早就來了,我失眠症一直沒好,昨天熬了大半宿才睡著,早上就沒起來還沉浸在噩夢裡。王盟一說我還沒起他就沒吵我,在下面坐著等,等的過程中他看到了我給悶油瓶準備的一些健身器材,那是我為了避免悶油瓶身體退化特別定製的,悶油瓶每天會花四五個小時在它們身上。
胖子一眼相中了我給悶油瓶特別定製的啞鈴,那個啞鈴有一組特別沉,我和王盟兩個人都舉不起來。胖子一看勁頭就上來了,要顯擺一下身手,他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的年齡,覺得自己還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來著。
結果他剛舉起啞鈴就腳下一滑,悶油瓶反射比較快立刻想去扶他,顯然胖子的體重加上啞鈴不是一個小數字,就算是悶油瓶也一時沒有抗住,他的手腕子被胖子結結實實的壓著砸到了桌沿上,咔吧就斷了。
我盯著胖子,那眼神著實有點想吃人,十分的猙獰,有兩個護士從我身邊路過遠遠的就躲開了,估計還以為自己不小心迷路進了精神科。
胖子訕訕的笑了兩下:「我錯了,我向黨和人民承認錯誤,都怪我都怪我,別生氣,氣壞了身體算誰的啊,小哥這腕子要是好不了我養他一輩子還不行麼?」
我一腳就踹過去了:「咒誰呢!?我跟你說死胖子,要是小哥這腕子好不了我就撕了你的膀子!你看我做不做得來!這也就是你!要是換個人,老子把他兩百零六塊骨頭斷成四百一十二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