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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0:56 作者: 檐向西
    江南道第二大城淮州,素來以繁華的夜景聞名,而內城中的大戲台,更是名揚天下的戲台。每到夜幕降臨,絢爛的燈火亮起,名伶上台,嗓音婉轉清脆,身段婀娜多姿,整個戲台宛若一個巨型花燈一般,散發出的溢彩流光,將整個淮州城照亮。

    正值月圓夜,無風無雲,城內清律寺的一個偏僻小院中,清輝將九層磚塔層層重檐照得格外分明,順著攀在塔外的藤蔓向上望去,可以見到磚塔頂層的窗台上,正坐著一個絕色少女,約莫十二歲左右,其邊上站著一個小男孩,看上去比女孩還小一些。

    這兩人正是杜雪衣和她舅舅程進之的兒子,程駿。

    二人也不說話,沉默地看著遠處的大戲台慢慢由明轉暗,輝煌的燈火一盞又一盞熄滅,直到最後一盞花燈歸於黑暗之時,整個淮州城好似失去了往日的光芒一般。

    夏夜的蟬鳴聲喧鬧得緊,襯得周遭更靜了。

    良久之後,高塔上傳出少女的一聲嘆息。

    「大戲台的最後一場戲這樣就結束了。」杜雪衣神情頗為失落。

    「是啊,演完這一場,就要拆了。」程駿亦是遺憾地嘆道。

    杜雪衣緩緩站起,月光將她立在窗台上的倩影映在塔內斑駁的石板上:「走吧,可惜織錦在煙州,看不到這最後一場了。」

    多年來,她心情不好之時,便會過來此處。城中燈火璀璨的大戲台,於她而言就如同一盞能夠取暖的明燈一樣,每每見之,心中鬱結便會盡數忘卻。

    然而因為經營不善,大戲台在上個月已經被賣給了城中的一家富商,不日之後,將要被拆了當私宅用。

    今夜,正是最後一場戲。

    片刻之後,兩條身影如大鳥一般從九層高塔上一躍而下,先後往樹枝上一點,隨後雙雙平穩落地。

    繞過寺內重重院落,程駿一腳剛跨出清律寺山門,驀地就瞧見了絡繹不絕的香客中顯眼無比的吳中友。畢竟來寺廟還穿得如此華貴,恨不得把所有金銀珠寶都戴在身上的紈絝,除吳少外再無別人了。

    「說好的一起看戲呢?怎麼才來?」程駿埋怨道。

    「這不醉花樓的水仙讓我多陪陪她一會兒嘛。」吳中友搭上程駿的背,拉著他湊到杜雪衣身旁,「怎麼了?結束了?」

    「明知故問。」杜雪衣丟下一句話後,自顧自往前走去。

    「哎呀,怎麼還生氣了。要我說,來清律寺看大戲台的最後一場戲,這本身就很奇怪啊。那麼遠能看到嗎?能聽到嗎?」吳中友還想為自己找補。

    杜雪衣腳步更快了。

    「哎,不就是個戲台嘛,至於......」

    見吳中友越說越離譜,程駿忙截住他的話頭:「雪衣姐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你別惹她。」

    攔完吳中友,程駿又朝杜雪衣喊道:「雪衣姐,看!這門口好像新開了家食肆,要不要去試試?」

    其時杜雪衣眼神剛剛好撇過其上的牌匾——清河食肆。

    確實是新開的,但她今夜著實沒什麼胃口。正當她將要走過時,忽的她耳朵一動,聽得裡面傳來一老婦人的聲音。

    ——「客官您還沒給錢呢!小店也不容易啊......」

    「不就是家小店嘛,走走走,我帶你們去城中吃好的。」落在最後的吳中友沖二人喊道,顯然是看不上這個僅有一間小門面的食肆。

    哪知吳中友話音剛落,裡頭便傳來哐啷哐啷幾聲巨響,只見那老婦人被一個人高馬大的醉漢粗暴一推,徑直撞翻了半間店鋪的桌椅板凳,眼見就要摔倒在地。

    就在此刻,一個紅影驀地閃過,再看時那老婦人已被穩穩扶住,同時那推搡的彪形大漢也驚覺自己的脖子上赫然架著一把長刀,其時已劃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痕,再深一些,他的性命估計就保不住了。

    大漢餘下的兩名同黨見狀,轉身便逃,卻被另一個提刀少年堵在門口。

    「還錢,道歉。」杜雪衣的聲音比她的刀還冷。

    片刻後,三人被杜雪衣勒令向老婦賠禮道歉,外加將一地狼藉打掃乾淨。做完之後,三人登時腳步生風消失在街頭。

    望著三人離去的背影,老婦人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她哆哆嗦嗦地朝三人道謝,尤其是杜雪衣。

    「這次多虧了女俠出手相救,您以後要吃什麼儘管來找婆婆。婆婆雖然做生意、打架都不行,但做飯還算拿得出手。」

    「您在京城賣過面?」杜雪衣也不接她的話,突然冒出了這一問。

    老婦人詫道:「姑娘怎麼知道?莫非您是京城人?」

    杜雪衣自然是不會說她已經認出來,這老婦人經營的麵攤其實就在她自己家門口。

    「以前去京城,吃過您的面。」杜雪衣含糊道,「婆婆現在也賣別的?」

    「是啊,我是京城人,我家老頭子卻是江南人,幾個月前他突發重疾,臨終前說想回家鄉看看,就搬了回來。」

    說到此處,老婦頓了頓,眾人也都識趣地保持沉默。

    只見那老婦人嘆了口氣,復又續道:「而且啊,京城裡做滿漢全席、山珍海味的酒樓數不勝數,加上租金又貴,咱們平頭老百姓在路邊支棱一個小攤,賣些接地氣的東西才不至於賠本。江南就不一樣了,租金便宜不少,老婆子就想做著試試。我爹以前是京城裡最好的酒樓里的大廚,所以多多少少學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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