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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0:56 作者: 檐向西
這大概便是師徒之間的默契吧,縱使二人之間的隔閡再也無法逾越。一生小心謹慎的師傅,在臨終之時,也終於肯冒險一次。他拿自己作賭,拿整個雁翎軍作賭,甚至還賭下他身後這片河山,只因為他相信自己徒弟的能力。
他賭贏了。
身著五色鎧甲的雁翎軍撞入叛軍之中,勢如破竹,叛軍節節敗退。晏平的先行人馬雖不過三四萬,與還剩七八萬人馬的叛軍數量上仍有所差距,但一方是養精蓄銳了一日,寶刀還未出鞘的正義之軍,另一方是戰了半日早已精疲力盡,主將還負了傷的不義之軍,叛軍又哪裡會是其對手。
路充之也是個狠人,直接將自己身上的箭羽拔出,眼都不眨一下便揮舞著長槍殺入人群。
「路充之!」李征鴻其時已殺到路充之身前。
路大將軍那群護衛見狀,立時將他團團護在中間。
李征鴻也不動手,他瞥了一眼在倒在地上的張聞京,面無表情地對路充之說道:「當年在敦州,是你想借和談之事殺了我,挑起大戰的吧?原來那時候,你就有了謀反之心啊。」
「你!」今日裡,路充之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恐懼之情。他聽到李征鴻的話後,竟是連人帶馬退了半步,「不可能!」
「沒有不可能,我正是李征鴻。不然,你說雁翎軍又如何會聽我調遣呢?」李征鴻笑著縱馬往前一步,路充之則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這不重要。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九曲天河陣,遠非紙上畫的那般簡單,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路充之此刻腦中突然響起張聞京的話,同時又聯想到這兩日接連遇到的不可思議之事——原本他以為再無將領可用的京城之師,竟靠一個毫無戰鬥經驗的「棋官」,一而再,再而三地創造奇蹟,甚至連眼高於頂的雁翎軍都甘心受他的差遣。
他已開始動搖。
李征鴻在自報家門時動用了內力,本就方寸已亂的叛軍們聽到此,又見主帥此等反應,殘存的低迷士氣登時也蕩然無存。
「路將軍!他們的大軍正往此處而來,我看這人就是想拖住咱們。」叛軍中總算出來一個明大局的,「您先走,我們攔著他!」
路充之幾乎是慌不擇路,縱馬而逃。
李征鴻拔馬欲追,餘光忽的瞥見張聞京竟還未死,只見他眼皮微掀,沖他眨了眨眼,似乎在示意他上前。
李征鴻眉頭微皺,稍作猶豫後,還是放棄了追逐路充之。
他從馬上翻身而下,來到張聞京身側。
「您說。」他俯身,將耳朵貼到張聞京面前。
「我自知.......對不......住你,只能以......此來償還......」張聞京自剛才就撐著一口氣,終於等到了。
「好的,老師。」李征鴻輕聲在他耳邊說道,「我會好好照顧庭君的。」
聽得這句,張聞京終於釋然一笑,他傳奇的一生也就此結束。
張聞京的前半生風光無比,「天下第一棋手」、「大將軍」、「皇帝心腹」......隨便一個名頭都足以令人稱道。然而到得後半生,他最出名的,卻成了自己教出了一個天才徒弟。
他對李征鴻與杜雪衣的感情極為複雜,多年前他在那場叛亂中將二人救起,後又成為李征鴻的授業恩師,他從為這個徒弟感到驕傲,到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轉為忌憚,到得最後為了所謂的「大義」,一次又一次地加害二人。
但他沒想到的是,二人竟然還不計前嫌,救下了他的女兒張庭君,他也不知如何面對二人才是。
如今他身體殘破,又被皇帝猜忌,就連唯一牽掛的女兒也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血,雖得眾人幫忙留得張庭君一命,但此生卻再不能與之相見。因而,在張聞京看來,與其苟延殘喘地過此生,倒不如以此種形式轟轟烈烈地犧牲,贏得萬世之名,還能保得眾人對張庭君的庇護。
***
另一邊,賀來賀別二人被困後,鎖春坊眾人就已自亂陣腳,迷霧自是漸漸消散,獨角犀人逐漸占據上風。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個身影有如大鳥一般掠過密林,還無人看得清其模樣,便聽得四聲此起彼伏的慘叫,困住賀來賀別的四個少年無一例外,俱□□脆地一劍封喉,與他們手中的鐵鏈一道從樹上墜下。
沒辦法,這兩邊打仗居然能弄出個百鳥爭鳴的架勢來,杜雪衣屬實是沒費多少功夫就尋到了他們。
「門主!」賀來賀別一見杜雪衣,宛若見到救星一般衝上前去。
除了她自己及時趕到救了眾人,杜雪衣還帶來了一個更好的消息:「鎖春坊的弟兄們!咱們再頂一會,援兵很快就來了!」
一時間,鎖春坊的眾人皆歡呼起來,士氣重燃。
就在此刻,杜雪衣耳朵一動,餘光之中,她瞥見一道長條的黑影正自下往上朝三人裹挾而來。
「快走!」
杜雪衣眼疾手快,一手發力將賀來賀別推到隔壁的樹枝上,自己則凌空翻了個身落在另一處樹枝上。就在她身形離開之際,他們原本站立的樹枝嘎吱一聲,兩人伸臂環抱才能抱住的樹幹應聲而斷。
而兇器,竟然是一條較鐵鏈陣那幾個少年手裡還粗的鐵鏈。
不對!杜雪衣定睛一看,才驚覺這就是原來的那四條鐵鏈,只不過持鏈者宋蒙將它們全部纏在一起,進而形成了一條更加粗重的鐵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