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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0:56 作者: 檐向西
保國寺內,李征鴻的棺槨就停在大殿之中,國師剛領著欽天監眾道童為其做完了招魂儀式,在院中等待多時的喪事隊伍便開始忙活起來——列隊的列隊,掏傢伙的掏傢伙,八個腰間纏了白色長巾的彪形大漢也,已在棺槨四周站定,等待主事發號施令。
瞧這些人粗獷的穿著打扮和舉手投足間的豪邁之氣,顯然不是那些辦事一板一眼的京城人,他們正是由兩位當事人親自挑選的、來自河東道的白主事賀別。
「走嘞!」
賀別高亢的大嗓門一喊,聲音當即傳出老遠,八個大漢應聲齊齊抬起棺槨,叫著喊著上了路。
棺槨出殿門的一刻,嗩吶聲響,繼而其他樂器和上,奏的正是百鳥朝鳳。
樂聲盪開了路上的所有喧囂,方才還沸反盈天的人群登時肅穆起來,靜靜注視著送葬隊伍緩緩行來,又徐徐遠去。
今日晨起,京城上空便籠了一層薄薄的煙雲,遮住了暮夏初秋依舊熱烈的艷陽,但因為雲層的厚度剛好,便也不至於過分壓抑。
懂行的皆知,遇上此等天氣,無論是白事紅事,皆是大吉之兆。
隊伍從西門緩緩入城,此行他們要繞過山月觀附近,再經西市,最終從京城東門而出。
今日此禮,京城中不僅出動了北衙南衛,甚至在必經之路兩側,隔一段距離還搭了涼棚,供觀禮之人休息之用。
注入了內力的樂聲響徹京城上空,而行在最前負責撒紙錢的,也運起內功將其揚得老高,一路上有如白雪紛飛,樹上、檐上、窗台上,都沾了斑斑點點的白,道路上更是有如平鋪了一層「白毯」一般。
送葬隊伍緩緩出了東門,一個瘦弱的青年書生終於得以擠出人群,但也僅能瞧見隊伍遠去的背影。
風塵僕僕的他一面抬袖擦擦滿頭大汗,一面逆著人群追逐送葬隊伍而去。
他突然感到頸後隱隱傳來一陣風,但他回頭時,卻什麼都沒看到。
——「是我眼花了嗎?剛才好像涼棚上有兩個影子飛過。」他身旁的路人問道。
——另一路人笑他:「老弟,你真會開玩笑。什麼人影也沒有啊,大白天的還能撞見鬼不成?」
***
城西,京城新首富杜雪衣的一處豪華宅院內,夏橙急得在掛滿紅綢的院裡轉了不下百遍,忽見一人影輕盈翻牆而入,瞬間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沖了過去。
「玉山姐,你可算回來了!」
「急什麼,我和征鴻剛才跟著去湊了個熱鬧。」杜雪衣拍了拍手上的灰,笑著往屋裡走去,「不就穿個嫁衣,披個紅蓋頭嘛,花不了多長時間。」
「婆婆們跟在催命似的,生怕誤了時辰。」越往前走夏橙聲音壓得越低,生怕被人聽了去,「方才我在那屋裡實在是待不下去了,這才出來的。」
「???」杜雪衣一腳剛踏進房內,便直接撞上近十對灼灼的目光。
下一刻,杜雪衣幾乎是被架著抬著到了妝檯前。
——「姑娘與余公子的婚事怎可草率呢?」
——「是啊,婚事一生也就一次,而且這可是聖上欽定的大婚,聖上和張大人生怕余公子財力不如你,特地幫他備了聘禮,看看外院都堆滿了。」
——「東家就知道您不肯好好打扮,特地一大早就讓我等從霽雲樓過來幫忙。放心吧,梳妝打扮這事,我們幾個老婆子可熟得很。」
——「這隻九珠瑞鳥冠與姑娘太配了。」
——「再搭上這隻金絲鑲玉牡丹步搖肯定好看。」
——「哎呀,這御賜的鑲珠三層蝴蝶鎏金簪怎麼可以漏掉呢?」
「......」
五感盡歸的杜雪衣實打實地感到頭頂上越來越重,在鏡中,自己更是成了一個花籃,珠光寶氣,萬紫千紅。
她也曾反抗過,但每次都在一陣高過一陣的嘮叨聲中淹得喘不過氣來。到得最後,她乾脆眼不見為淨,專心閉目練功。
***
城東東市附近,嗩吶一聲破空而來,激昂的樂聲裹攜著磅礴朝氣,將送葬隊伍殘留的沉重氣氛悍然撕開一條縫來,有如初春的第一株幼芽,強勢衝破被寒冬冰封之土壤,以此為始,萬千生命破土而出,頃刻山花遍野,漫山欲燃。
樂聲乍起,鞭炮齊鳴,鮮花飛舞。
喜氣洋洋、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踏上送葬隊伍行過的長街,所到之處,鮮艷又富有生機的紅將原有的白徹底掩蓋,陰霾被一掃而空。
京城仿佛在剎那間被點燃了。
——「這是?」長街旁,涼棚中,方才大開了眼界的外鄉人又一次驚得合不攏嘴。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來京城,一日之內,便親眼見證了大嘉朝百年來最盛大的葬禮,和婚禮。
——「傳承啊!」
——「此......此話怎講?」外鄉人已詫異到有些磕巴。
——「鎮國大將軍李征鴻和前江湖盟主杜雪衣你總該認識吧?」
——外鄉人呆滯地點頭。
——「喏,高頭大馬上那少年叫余玄度。別看他一副文弱書生模樣,但傳聞他武功卓絕,玄衫黑劍都曾敗在他的刀下,而他更是差一步就奪得了武林盟主之位。」
——「這麼厲害。」
——「不僅如此,他下棋和兵法更是一流。前幾月,他首次參加春日棋賽,便大敗棋鬼章槐和大才子曹羲,前幾日剛被官家封為棋官。而且,如今他已被張聞京收為關門弟子,算是大將軍李征鴻的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