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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5 12:00:56 作者: 檐向西
    ——「君王恩典兩廂願,自古忠義難兩全。

    鮮衣連宵追刀影,脈脈呢喃在耳邊。

    七月七日宜嫁娶,此生定不負朱顏。」

    「你看阿橙好會寫!」林泠手中捧著一本皺巴巴的冊子,其裝訂極為簡陋,上面的文字更是歪歪扭扭,一看便知是民間自發謄抄的版本。

    ——「花燦燭輝紅妝艷,孰料門外起烽煙。

    紅衣染血風雲變,雙星齊隕青溪山。」

    「明明是這後面兩句更加震撼一些!」吳中友手中亦有一本冊子,顯然與林泠手上的不是同一版抄本。

    自打吳中友聽到《征衣歌》橫空出世的消息,他便發動整個銀刀門,甚至整個武林的勢力率先拿到抄本。

    他雖看過不下數十遍,早就爛熟於心,但如今再看再念,依舊心潮澎湃,不覺間眼眶已有濕潤。

    「人家大將軍不僅會打仗,還會哄妻......哄杜門主開心,你瞧瞧,你都會什麼?」林泠的脾氣說來就來,她扯著嗓門喊道,「也不知道你當時怎麼當上的武林盟主,連我都打不贏!」

    「胡說!」吳中友被喊得腦袋疼,心中陰霾當下被沖得毫無蹤跡。

    「那你說,為什麼現在織錦姐姐和紅白主事都去了京城,就你一個人被扔在江南?」林泠指著吳中友的鼻子罵道。

    「我這是坐鎮!坐鎮懂嗎?」吳中友惱羞成怒,高大身軀一躍而起,然而剛起來的氣勢立時就被林泠給瞪回去了。

    他不自然咳了咳,揮揮袖子,裝作一副不想同林泠計較的模樣:「你是沒見我在山月觀救駕時的場景,那真是威風八面。」

    「哦,就仗著長得高大,披了件袍子做皇帝的替身,就能到處把自己吹上天嗎?」林泠冷笑道,「照你們說,這皇帝也不像什麼好人,咱們為什麼還要拼死護著他?真為杜門主感到不......」

    吳中友聞言大驚,匆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我就偷偷告訴你的,可千萬別讓人聽了去。」

    此時此刻,他心中亦十分慶幸,那日自己好不容易才忍住沒同她說杜雪衣和李征鴻的真實身份。

    林泠愣了一愣,隨即一拳把吳中友掀翻在地:「好啊!吳中友,長本事了是吧?!竟敢碰老娘!」

    於是乎,院中再次出現整個銀刀門都習以為常的一幕——林泠揮舞著拳頭窮追不捨,吳中友則繞著院中的大樹抱頭鼠竄,兩人一面跑一面還不忘鬥嘴。

    ***

    五月初二夜,劍南道撫仙鎮夏府,百曉生嚴不知的聲音在校場內迴蕩,其抑揚頓挫、聲情並茂的語調,與在茶樓里說時並無二致。

    ——「荒野孤墳深溪畔,保國寺里向西檐。

    舉國聞之皆扼腕,嘆其攜手赴黃泉。

    塞北再無將星見,此後百姓難安眠。

    何須戚戚啼嫁娶?【1】二人豈止逸事傳?

    大嘉上下三百載,壯士幾人正英年?

    古來潮聲永不斷,枯木遇春枝亦繁。

    重拾斷刀與舊劍,守國誰論布衣衫?」

    「淫詞艷曲!」

    全場雅雀無聲,正聽得嚴不知念到高潮處,孰料被夏忠良一聲怒喝打斷。

    「待......」嚴不知硬著頭皮,還想繼續念。

    「別念了!」只聽得夏忠良又一聲暴喝。

    他身經百戰,盛怒之下全場人都被震得內心一顫。

    被這麼一吼,嚴不知自是不敢再念下去,但其親和又愛管閒事之本性卻依舊難改。

    只見他不顧青提的臉色,上前勸道:「夏將軍,二小姐能寫出『大嘉上下三百載,壯士幾人正英年』,可見其思想境界絕非尋常女子可比擬,甚至連我等都不禁佩服。」

    ——「是啊!」有個小卒在遠處壓低了聲音,「『古來潮聲永不斷,枯木遇春枝亦繁』,多麼豁達的意向。」

    ——「我是個粗人,其他的聽不懂,但就覺得『守國誰論布衣衫』說得極為暢快。」一個粗曠的聲音附和道。

    繼而校場中的人紛紛議論起來。

    ——「二小姐,刀法無雙,又文采飛揚,寫出此等絕妙詩篇,夏將軍好福氣啊!」

    ——「不愧是夏將軍的女兒!」

    ——「不愧是在我們夏家軍中長大的娃子!」

    校場一時沸反盈天,夏忠良臉色沉得可怕,但適才喊了兩聲後,也未再發一言。

    杜雪衣和李征鴻隱在人群之中,方才二人一面聽著一面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一起。

    作為當事人,他們聽到一半處,已是淚流滿面。此情境,仿佛是二人在歷經滄桑之後,攜手站在彼岸,回望自己的過往。

    忽然校場內起了一陣風,一個明黃色身影從眾人頭頂掠過,卻是夏橙。

    只見她臉色煞白,落地後急匆匆來到嚴不知身前,粗暴將其手中冊子搶了去,隨即又閃身躍到校場一角的篝火邊,借著火光仔細翻看起來。

    見著突如其來的變故,杜雪衣和李征鴻趕忙斂了內心的洶湧波濤上前。

    夏橙眸中透著無盡的迷茫,捧著冊子的雙手劇烈顫抖著,見得二人,她仿佛抓到救命稻草般,顫聲道:「這詩寫好之後,我只給懷無看過......」

    「懷無?!!」杜雪衣和李征鴻幾乎是下意識喊了出來。

    夏橙面上新舊淚痕交錯,她將冊子遞給二人,指著方才嚴不知念到的最後一句,說道:「我寫的《征衣歌》到這為止,但冊子裡,卻還加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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